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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

李晓影:泰州的柔软春光

2022-03-15 23:26:18现代诗歌
  我是在黎明时分到达泰州的。  那天,泰州起得很早。她穿云踱雾,从烂漫的菜花丛中远远地迎着我走来。  晨雾浮泛中,我隔着车窗很恍惚:是花粉染黄了她的裙裾,还是她本来就穿

  我是在黎明时分到达泰州的。

  那天,泰州起得很早。她穿云踱雾,从烂漫的菜花丛中远远地迎着我走来。

  晨雾浮泛中,我隔着车窗很恍惚:是花粉染黄了她的裙裾,还是她本来就穿了一件软烟罗似的娇黄春衫?……近了,更近了。我看见她拢了拢黛青的云鬓,拂了拂月白的水袖,向我露出清泉似的微笑——这一个亮相,梅韵十足哟!

  浮在菜花丛中的泰州,格调是那样清新。我们相对无言,但分明都很惊喜,仿佛上天注定我们会有这样一次春天的邀约。

  01

  来到泰州,方知绕不过去的是水。

  说到水,就不能不说到秀丽的凤城河了。

  在我的印象里,凤城河像一条绵长的水袖,将这个城市温柔地揽入怀抱。

  这条水袖,过去可能是粗布做的。两岸的百姓,天天从里面打捞生活。橹啊,槁啊,桨啊,荡啊荡的,一荡就是千年,把她荡得薄了,暗了,旧了,一度褪却了颜色磨毛了边。古时,她是护城河,八十四万平方米的水系绕城四周,坚韧地守护着全城百姓的安泰。直到她所守护的城池也渐渐模糊了,她都不曾转身离开过。她,用这条水袖给孩子擦过脸抹过泪,也用这条水袖抵挡过劲敌的刀光剑影。——她,是这个城市当之无愧的母亲河。

  当然,她的儿女是不会让她独自躲在光阴的角落里黯然神伤的。你看,她已然换上了锦衣霓裳,华美的桑蚕丝做的罢,还滚了花边镶了珠宝。那些珠宝分别有:她左岸的望海楼、文会堂、文会广场;她右岸的梅园、柳园和桃园,等等。瞧,她重又容光焕发了,而且比过去任何时侯都雍容华贵,风情万种。她现在的身份是,江苏省境内唯一现存的完整的千年古城河。她,再也不用费尽心机地守望家园了,只需要在儿女们来到她身边消闲散心的时侯,轻轻地摇一摇水车,荡一荡画舫,承欢膝下就行了。

  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是多么惊艳呵!那天,沐着下午的阳光,我从望海楼前走去,转眼就看到这条金碧辉煌的河流。河边的新柳,如一挂鹅黄的珠帘低垂着。垂柳下,修了一道长长的白石河堤。堤岸边,竖着一道秀美的雕花护栏。护栏内的水面上,悠闲地停靠着五六只描红洒金的画舫。对岸,就是桃花岛了。正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时节。大片大片的桃红映在水里,让人觉得一河的水都是香的,甚至连水里的青石都泛着香气。

  我很高兴,是在春天来到凤城河畔的。我觉得,凤城河用最妩媚的眸光飞了我一眼。

  这一眼,看来注定要让我永生难忘了。

  02

  水,是泰州的灵魂。

  每一个到过泰州的人,可能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然而,泰州的温柔视线,无论如何也搭不上海呵。这个与海不搭界的城市里,赫然地屹立着一座望海楼。这不能不让人感到诧异和关切。

  我迟疑地翻开泰州的史册,海却扑面而来。这里,竟然曾经被大海紧紧拥抱过。周秦时称海阳,汉唐时称海陵。唐代诗人王维这样描写泰州:“浮于淮泗,浩然天波,海潮喷于乾坤,江城入于泱漭。”——那是何等的波澜壮阔啊!到南宋时期,也许意识到海终将会离去,人们在城东南建起一座望海楼。元末毁于兵火,明代重建。明末毁于兵火,清代又重建。后遭日机轰炸,近年又得以重建。屡建屡废,屡废屡建。一个“望”字,把泰州人对大海的深情抒发得多么执着强烈哟!

  我现在看到的望海楼,上上下下焕然一新,一派宋代的打扮,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臣屹立在凤城河畔,浑身散发着浩然之气。他站在草坪翠绿花木扶疏的春天的广场上,沉默不语,若有所思。下午四五点钟的阳光诗意地照在他身上,他一定又陷入了海阔天空的沉思,或者蔚蓝辽远的怀念吧?!

  仰望着耸入蓝天的望海楼,我忽然觉得泰州的精魂依然来自遥远的海。泰州的视线里没有海,但泰州的心里始终有海啊,有海的博大,海的深远,海的包容,海的壮阔......

  海,在泰州的万顷春光里涛声依旧,蔚蓝无边。

  海,是泰州城里一个永不泯灭的时间符号。

  03

  原以为,泰州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来到之后才发现泰州无山,处处是秀水。

  然而,在水城泰州,我却无时不感到山的雄风扑面而来。

  泰州的山在哪里?我用心地搜寻着,从溱湖岸边到凤城河畔.....直到站在文正广场上才恍然明白:泰州的山,不在眼前,不在脚下,而是屹立在世人的心坎上,绵延在时间的风烟里,耸立在历史文化波澜壮阔的进程中。泰州的山,是人文的山,一座一座又一座,如层峦叠嶂,逶迤绵远。

  赵朴初先生说泰州“文昌北宋,名城名宦交相重”,实不为过。两千多年历史的泰州,确实出了许多历史名人。北宋晏殊、范仲淹、富弼、韩琦、吕夷简等五位名相,都曾在这里为官知政,造福一方。来到文正广场上,可见一株蔚为奇观的红果冬青树,一树生五干,人称“五相树”,寓指“五芳流韵”——这,是人文的奇迹?还是自然的造化?

  文正广场上,还有一座恢弘的宋式五开间的建筑“文会堂”,乃当年滕子京兴建,他与范仲淹同在泰州任职,两人时有唱和,取“以文会友”之意,在署内修建了此堂,后来成为文人士大夫荟萃之地。匠心独运的泰州人不仅复原了文会堂的繁华情形,还以大型浮雕的形式再现了“五贤唱和”的融和场景。浓郁的人文气息,令同行的作家们不禁感慨万端。

  文会堂前,伫立着范仲淹的写意雕像,他峨冠博带,清矍冷峻,斧削刀刻般的轮廓里透着言之不尽的果敢与傲岸。几步之遥,一块赭黄大石上,季羡林先生亲笔题写的他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后天下之乐而乐”——他带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忧患意识,像他的名篇《岳阳楼记》一样,异峰突起在奢靡浮华欲壑难填的封建朝堂之上,成为这座无山之城中令人仰望的高山。

  当然,令人仰望的,除了这些千古流芳的文人士大夫,还有一批博学多能的文化大儒与艺术大师。清代文艺评论家刘熙载、“扬州八圣”的领衔人物郑板桥、《水浒》的创作者施耐庵、评话宗师柳敬亭、剧作大家孔尚任、泰州学派创始人王艮、教育家胡瑗以及京剧大师梅兰芳等名家名伶,也都以泰州为起点登上古今文化的高峰。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很意外地,这个眉清目秀的城市,还出了一位文韬武略的“国君”,他就是当今的胡锦涛总书记。我们有幸拜访了他的母校,如今的泰州一中。整个学校里,最古意盎然的是门内那棵银杏树,八九百岁了仍然精神抖擞,满树新叶萌发,小折扇似的一片片打开在嫩绿的春风里,仿佛几十年前的琅琅书声又攀枝附叶脆生生地传来。校园内,总书记的教室仍在,总书记的座位仍在,总书记的光辉无处不在。

  站在这片凝韵流芳的大地上,真让人感慨不已——泰州的群山如此壮丽多娇!www.potatoyun.com

  04

  一定要写写泰州的桃花了。

  我觉得,泰州的桃花比任何地方的都美艳。

  泰州的桃花生长在水边,一个叫桃花岛的地方。隔着凤城河的水,我们远远地看见她,风华绝代地立在千古的风里。乘画舫,至亭榭,沿曲挢,登临桃花岛。“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让人顿生闯入桃花源之感。

  岛上的桃园内,上百种的桃花都醮着水开了。每一树棵,每一根枝条上,都开得花团锦簇嗡嗡有声。猩红、绯桃、粉红,姹紫嫣红一片,缤纷了同行七十多位作家们的视线和心事。一条清瘦的石径,从水边一直通往桃林深处。我独自穿行在花丛中,无端地想起南明的名士侯朝宗,在三月的翠暖楼遇着了李香君。一回生二回熟的,禁不住众人哄抬,侯才子要赋诗送佳人了。他春风得意地打开宫扇,提笔赋得一首七言绝句:“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当年的桃花,就是为这对才子佳人的悲壮爱情灼灼绽放的吧?

  说来惭愧,到泰州才得知:这灼灼桃花呵,是孔尚任赋予她们以生命的异彩。三个半世纪以前的那些寂寂春日里,被强大的官场争斗逼得走投无路的钦差大臣孔尚任,衣衫褴褛,穷困潦倒,流落到一个叫陈庵的破庙里,在食不果腹的困境中,以书写的形式与浑浊的大清官场进行了最后的精神对抗。很有戏剧意味的是,这位为建功立业而来的水利官员一举成为名满天下的戏剧大师。他为他的戏取了一个消魂的名字——《桃花扇》。

  一出《桃花扇》,千古绝唱传到今。而泰州的桃花,也因与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把扇结缘而具有了别样的深意。

  三百多年,一晃而过,那个充满阴谋与暗算的封建官场早已泯灭在时光的逝水里。二十一世纪的桃花,再也不用背负着那么沉重的家愁国恨了,她们轻盈地开在春风里,成为凤城河畔最妩媚动人的诗篇。

  桃园深外,一角飞檐腾空而起。那就是陈庵,还有不远处《桃花扇》的首演地渔壮园,几经复修,都现出了繁华鼎盛的模样。孔尚任的蜡像栩栩如生。这个旧时的落魄才子,一定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成为这片桃园的主人。他静静地伏案而坐,一抬头便可望见窗外,桃花满天。

  古人云,踏花归来马蹄香。归来,是归来了,但是马蹄上的芬芳久久不散呵。于是,在这春深似海的夜里,我把泰州从内到外散发出来的芳香一缕缕地重拾,收入我文字的瓷瓶去,待到日子寡淡时,再来细细品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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