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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

杨孝桂:我们跳舞去(短篇小说)

2021-08-11 19:40:33现代诗歌
  阳光游走在春末的时候就有了夏日火热的锋芒,不过这锋芒的底色仍是春日的明媚。王琴和汪霞坐在城南故事的包间里,下午的光芒跳动在包间外的玻璃幕墙上,穿过柔和的蓝灰色,光线

  阳光游走在春末的时候就有了夏日火热的锋芒,不过这锋芒的底色仍是春日的明媚。王琴和汪霞坐在城南故事的包间里,下午的光芒跳动在包间外的玻璃幕墙上,穿过柔和的蓝灰色,光线被过滤成柔软的绒毯铺向咖啡桌和地板上,包间里被切割成了明暗变幻着的方斜条块。淡淡的馨香氤氲了屋内,这是咖啡厅里常有的气息。

  有点迷幻,有点虚构,有点浪漫,还有点文艺。

  “要点什么?”王琴抬眼问汪霞。

  “什么都行。”汪霞没有抬头,眼睛被手机勾住了。丰腴的身子斜倚着,以假乱真的塑料藤椅恰到好处地包裹住女人丰腴的身子,像一只男人的巨手托起了女人的臀部。

  王琴轻轻按下静伏在桌旁的按纽,橡胶按纽其色其形真像丰硕乳房上的乳头。随着两声轻轻的扣门声,进来的是一个一身酱红色的服务生。淡淡的笑意,清消的面庞,明亮的眼睛,丰盈且轮廓分明的嘴唇,“请问两位要点什么?”

  他机械而又机灵地送上暖心的微笑。王琴递过打了选择饮品和点心对号的菜单,服务生躬身接过。“靓仔”的赞叹声没有迸出口唇,王琴无声地笑了笑,无意中又触到了胶质按纽,真的有自己乳头的触感,郁闷的心中不知不觉地泛起了一层涟漪。

  王琴感觉自己脸上有红晕洇出,她暗笑自己有点“色”,可是谁又能不喜欢美呢!不是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无论男人和女人,向善趋美是追求愉悦的自然属性。于是,王琴心中就有了一份坦然,她的心灵是敞亮和通透的。

  事实上,王琴的老公张向明就是一枚帅哥。说起他俩还真有点罗曼蒂克。张向明是王琴的师兄,高一届的张向明是女生心中的男神。读高一的王琴看到读高二的张向明在蓝球场上生龙活虎的身影心里不明就里怦怦直跳。张向明带球过人,起步投蓝总是招来一片啧啧声,他矫健的身姿能生出条条无影的绳索紧紧牵住女生们那闪亮的眼球。每一场蓝球赛都带给王琴一个难眠的夜。这是不是暗恋?王琴也不能确定。到了高二,王琴坚信自己真的是喜欢上了张向明。可隔了年级,就像隔了一堵跨不过的栅栏,只能远望不可以逾越。这份无哩头的情愫只有在心里发芽。张向明高三毕业后,有的说他进了体育学院,有的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反正没了张向明的校园,王琴也丢失了趣味和方向。读完了高三,只达到了高职分数线,王琴索性放下了背了十二年的书包,跟人一道到南方打工,这也契合了父母的心愿,因为还有弟和妹在读书,家里的经济状况必须要有人挣钱,当然这个责任首当其冲地落在了做姐的王琴肩上。

  十九岁王琴虽还是绿叶中青涩的桃,但已经是一颗水蜜丰腴的果子。她是随表姐来到这海边城市的。王琴进了织纺厂打工,做的是挡车工,挡车工很辛苦,而她所做的又是挡车工中最累的织布活。要将细如发丝的经纱和纬纱交织成薄纸般的柔物,初上机的王琴带着对学习技术的急切和焦躁常常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宿舍倒头便睡。有几次手指都被机械夹破了皮,哭鼻子掉眼泪也是常有的事。好在她有高中的知识基础,对机械操作要领能理解掌握快,更难能可贵的是有一股不认怂的韧劲,她只用了一两个月时间就成了一名独挡一面的技术工。两年后的王琴凭着娴熟的技能当上了织布班的班长,这年她二十一岁。二十一岁的王琴亭亭玉立,青春灿然。

  充满期待和追求的青春向往自由和奔放。难得的一个休息日,王琴和几个姐妹相邀来到梦圆酒吧,她们想要在紧张的工作之余释放松一下火热的情怀。刚踏进酒吧的门,后面像跟来了一阵风,是生猛的脚步带出的风。王琴一回头,几个男生的身影挤占了她的眼帘,迅速调整后的视焦定格了一个俊朗的身姿,像是智能相机,虚化了周围的一切,清晰突显的是曾经熟悉而又生疏了的面孔。

  “你是——张向明!”四目相对还是王琴先开的口。

  在异地他乡张向明突然听到家乡口音的呼唤,怔了一下,“你是?”

  “我是低你一届的同学王琴呀!”王琴为张向明忘记了自己有点气馁。

  张向明的脑海里立即搜索着中学时代的叠叠影像,投映出留在自己心幕上的影影绰绰,一个喜欢看球赛的活泼女孩,白净的瓜子脸上扑闪着一对清澈的明眸,笑容甜心可人。“哦,有深刻印象,我记得你的样子,漂亮的学妹哪能忘记!”张向明兴高采烈。王琴为张向明能记起自己而欢欣鼓舞。

  多年后谈起和回忆起这次的偶遇,王琴还记得六七个年轻人围在了一个桌边,你来我往快意地干杯,欢声笑语如春林中的一群云雀。酒过之后又换了一个响着摇滚乐的地方,大家尽情地跳尽情地歌唱。她说在这个南国的春日里她七分醉,三分飘。

  算不算他乡遇故知呢?不管张向明想的是什么,王琴是这么认为的。接下来的交往就顺理成章了,马上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当然都是俩人的世界了。掺和了其他人味就杂了,只有俩人在一起时才能找准最开心的自己。

  第二次还在这里,二人间的包厢里,轻柔的音乐在微黄的灯光中荡漾。张向明点了一瓶红酒,王琴点了几碟可口的菜肴。异乡聚首的游子自然就多了甜心的温情涌上心头,虚情的客套是画蛇添足,年轻的心最容易贴近。他们都在试图回想过去的足迹。王琴从家乡一直走来没有崎岖和阡陌,而张向明则自我调侃说:有点“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不过他淡然的口气是少年老成的闲适。他说他确实考了省体育学院,并且……他欲言又止,用手指摩挲着杯子,沉默了一会,换了一种语气说,“作家余华说十八岁出门远行,我那时已是十九岁了,更应该出来闯荡世界。想不到机缘巧合在这里遇到了你,你说这是不是有天意?”王琴更相信缘分,听妈妈说缘分就是前世的约定。张向明做了一个鬼脸,举起酒杯示意王琴,王琴端起杯子,盛着殷红的酒杯上方各有两只眼睛波光脉脉,红色液体在杯中缠绵,红酒在腹中缱绻。舒缓的乐声中王琴对张向明说,她喜欢诗和远方。

  事实上,张向明经过几年的打拼已经在光华电器厂站住了脚,得到老板的赏识并成为一名领班,工资是一般工人收入的倍数。开始不能接受儿子外出打工的父母,在儿子用实在的回报来证明其出门远行的正确后收获了欢心。他们盼望着儿子早点立业成家。

  又是一个快乐的休息日,张向明与王琴约定到海滩一游。那里有城市里不一样的风景,银色月光下的海湾是蓝色梦境中的诗和远方。

  当坐在镜子前的王琴化好淡妆的时候,宿舍下传来了几声连续的汽笛声,她知道张向明来接她了。王琴将脸再一次靠近镜子,轻轻抿了抿涂上了淡红色唇膏的嘴唇,镜面上脱颖而出的是小巧玲珑的鼻梁下悬着的一颗熟透了的红樱桃。

  载着王琴,五十多公里的路程,张向明轻车熟路。海在城市的东南面,这里的海滩是夏日里人们向往的乐园。落下西山的夏阳,将西边的天空涂抹了一层飘着彩带一样的红霞;海水也安静了下来,借着微风的助力,一拨又一拨地卷着浪花拍打着沙滩,发出欢愉的喘息声。车停在海滩东南角,不远是一片树林,这里人少比较安静。这时候月亮已经爬上天空,海上生明月,月光像轻柔的丝纱在天地间飘渺,如梦如幻。张向明从车里取出塑料布铺展在沙滩上,将熟食和啤酒摆在塑料布上。这些都是张向明下班后从美食美客特色小吃店中选购的,有啤酒鸭、酥鸡、卤牛肉、卤菜猪脚、五味酥鱼、脆香花生还有两三个时蔬小炒,这些都很对王琴的口味。选择啤酒是因为啤酒喝得快意,张向明喜欢,当然他没有忘记买了可口可乐,是给王琴甜嘴的。

  他们盘脚坐在塑料布上,没有忙于喝酒,张向明坚持要王琴先尝尝每个特色美味,看到王琴满意的笑容后斟满了两杯酒,“来,为我们的缘分干杯!”王琴也端起杯子,笑盈盈地望着他,似水的眼波从晶莹的双眸中溢出。王琴斯文地啜了一口,张向明喝了个底朝天,他将空杯亮给王琴看,王琴娇嗔地不屑一顾,“喝这么快干嘛?也不是赌酒。”张向明坚持要她喝干,前几次的相聚他知道王琴有几分酒量。“这第一杯喝的是缘分,不看重我们的缘分呀?”他白了王琴一眼,王琴也白了他一眼,干就干了。张向明搛了块酥鸡放到王琴的碗里,又斟了第二杯,待王琴吃了几口菜,他又举起杯子,“得感谢天公作美让我们相逢。”话声落他一口干了。“什么天公作美?我不知道。”王琴干脆不端杯子,一脸的娇嗔,自顾自地吃着香脆的花生米。有心思的女孩都爱撒娇,就看男孩子怎么哄了。张向明懂得,也听兄弟们说过。他端起酒杯陪着笑慢慢地送到王琴胸前,王琴还想忸怩一下,伸手轻轻一挡,这一挡问题就出大了,张向明没端紧,满满的一杯啤酒噗地一下朝着王琴的怀中直泼过去,被浇湿了的柔软亚麻棉上衣顷刻变成了透明的薄膜,紧紧贴到王琴的身上。胸前两个青瓷碗一样倒扣的乳罩瞬间原形毕露,呼之欲出。王琴惊慌地用双手护住胸部,秀目圆瞪,“你!?”无地自容的王琴猛得站起身子朝树林跑去,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张向明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坏了,闯祸了,他责怪自己的莽撞。急中生智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打开车门,取出自己留在车上的红色T恤衫,追了过去。王琴靠在一棵树上,仰头闭着双目,起伏的胸前像有活物跳动着。张向明站在她的身后,如同做错了事孩子,“对不起,太不小心了。我车上有件T恤衫,也适合你穿,你换上试试看。”王琴不理他。

  他们就这样默默站着,似乎在演绎一场心理对抗。“换上吧!”张向明像在哀求她。大概站累了,大概王琴也想到了总不能老这样僵持着,得要有解决问题的办法。于是她从胸前移出右手,背对着张向明,“给我,你站远点。”将T恤衫递过去,张向明转身慢慢走向林外,王琴回看了一眼,躲在大树的后面,她迅速脱下湿漉漉的上衣,换上红色T恤。呀!很合身!虽然肩膀宽了一点,腰身长了一点,这名牌polo穿到身上感觉就不一样,鲜艳,神采,熨帖,很满意,王琴转过身对着张向明轻轻地,咳——咳,张向明立刻会意,调过身子,“啊!多合身呀,真好看!”三两步跑到王琴身边,她举起双拳,雨点般地落在张向明的肩上,“你坏!你真坏!”虽然是用力的架势,可张向明感觉就像是在挠痒。他顺势抓住王琴的双手,四目相对,幸福的闪电划亮了心海的天空。张向明将王琴一把拥入怀中,两颗青春的心脏激烈地跳动,柔软温暖的唇印上她的额,她的鼻,她的颊,落在她微微张开的朱唇上。温柔的摩挲,轻柔的吮吸……

  当他们手牵手从林中出来的时候,月亮已爬上当空,像知道了什么秘密似的,笑盈盈地望着他们。

  “今夜不能开车了,酒驾违法。”

  “那怎么办?”王琴有点不知所措。

  “我们两个都喝了酒,车子是不能动的。”说罢打开车箱拎出一个大提包。只见他拉开拉链,取出大帐布铺展开来,抽直帐杆穿进帐布的气眼,撑起支架,套上外帐,固定好四脚,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一个小居室样的帐篷像吹气泡似的在沙滩上立起。王琴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这家伙早有预谋!”她在心里暗自好笑,可明知是“预谋”她还是乐意钻进这个美丽的圈套。

  “我想这里是安全的,没听说发生过治安案件,就放心吧!”张向明像个胸有成竹的长者,给了王琴可以信赖的安全感。

  这时候,海滩的游人已经散去,从月宫里抛出的薄纱笼罩了整个世界,不远处也撑起了几个零星的帐篷,里面或许是情侣、或许是同学、或许是朋友,也可能就是夫妻……

  张向明微倾身子伸出右手,做出一个礼让的姿势,“领导(男人对爱人的戏称),请吧!”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几颗星星在偷偷地眨着眼睛,白天翻滚的海水在月光轻拂中打着鼾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一切是这样的宁静和美好。王琴觉得自己恍若成了烛光清辉中的新娘。

  这月下,这夜晚,这海边,宽大无比的纱被般海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都被这月色这帐篷罩住了隐匿了……

  当东方欲晓的时候,太阳将第一缕金色的光芒献给了蔚蓝的大海。夏日早晨的万道霞光里小车像一只穿行的银梭;被夜晚海水浸润过的晨风吹进车窗,拂在这对初恋情侣的脸上,甜蜜浸润在清爽的气息里直入心底。爱情的潮水淹没了激情后的困倦,像一对比翼双飞的鸟儿越过山川田野觅食归来。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过起了俩人世界的生活。他们在距两个工厂中间租了一套小居室,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过的是居家舒适的小日子。小俩口的甜蜜生活温馨而紧凑。当他们一道领略了夏日的热烈,秋天的气爽,冬天的清纯,在新的春天快来临的时候,王琴感觉腹中有了新生命的躁动,这时他们才想起该告知双方的父母了,该有一个热闹的仪式宣告他们迈进婚姻的殿堂。不过这殿堂也有人别出心裁或别有用心地说成是围城,围城外的人想进来,围城内的人却想出去。

  张向明和王琴是在老家举办的婚礼。正月里外出务工的人都回来了,人多就热闹就能产生喜庆的氛围。新房的门上贴着“吉日吉时传吉语,新人新岁结新婚”的喜联。张向明的一个发小有意提高声音读着下联,像是商家集会时有人拿着喇叭做宣传,他一会望着新郎一会又面对着新娘,“真的都是新的吗?真的都是新开封的?”引得满座宾客轰堂大笑。张向明很适应这种戏谑和闹剧,王琴却被呛得一脸的酡红。客人散尽后,张向明难耐这几天的孤家寡人,抱住王琴,嘴里呢喃着,“宝贝,快让我好好看看,想死我了!”王琴已有孕在身,早期的妊娠反应让她感觉有些疲劳和头晕。她娇嗔着欲迎还拒,“有么好看的,还不是老样,哪里还是什么新人,一切都被你弄旧了!”张向明拥抱着她,吻着她的颈部和耳廓,“你的一切我永远都弄不旧,常用常新,常新常用……”王琴被张向明柔情蜜意的俏皮说得心旌摇曳,自然是美不胜收。

  这时的汪霞已经结婚生子。作为少年开始就是闺密的她们无话不谈,哪怕王琴远在外地也经常在电线两端煲电话粥。汪霞活泼开朗,她的恋爱观与王琴不同,端的是自由和现实主义的态度。汪霞与那个男人打得火热的时候,男人还没离婚。男人是县城里私立职业学校的老板,青春靓丽的汪霞当他的会计,日久生情,汪霞算不算小三,人家当面肯定不会这样说她。开始男人只是喜欢她的朱唇粉面婀娜腰身,并未想牵手一生。可当汪霞来到他的办公室,敞开已经出怀的身腰时,男人傻眼了,当他镇静下来想用银两了断时,汪霞花容震颤,“不行!我不是物件,随便可以用金钱折旧。何况我身有两条性命,我们必须结婚!”男人最终与发妻协议离婚,财产分与了前妻一半。汪霞这才挺身上位获得正室的头衔。

  对于汪霞的这段动人心魄的过往,那时的王琴其实是不屑一顾的,她认为跟男人也如买车子一样,握着二手车的档位杆总感觉先前被别人摸过了,没了新鲜感和专属感。她劝汪霞不要抢夺人家的老公,另外也要顾及自己的声名。可汪霞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怎么了?我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名声又能值几个钱?”汪霞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王琴连忙拱手作揖。她有体会,女人一旦被吸进恋爱的漩涡想拉也无能为力了。她深知汪霞的脾气,学生时代的她们同校同年级,虽在不同班但不妨碍成为闺蜜好友。高二那年,汪霞与班上一男生爱得昏天黑地,班主任害怕他们出问题,也担心他们搅动了一池春水影响到班级学习氛围,请来他们的父母做各自孩子的思想工作,汪霞当面表示要专心学习不谈恋爱了,可没几天又有同学发现明月下学校围墙外的树林里,汪霞与那男生合在一起。向老师报告的两个男生绘声绘色,一个说“他们抱在了一起”;另一个说“我认为他们正在亲吻”。班主任笑着摇着头,“你们管好自己,现在是专心学习的时候,谈恋爱是以后才能做的事。”其实,这时候的王琴也在暗恋着张向明,只是她没有汪霞的勇气,不敢表露。至于后来汪霞与那个男生为何分手了,谁也没有追问过,就像这事从未发生一样安然。

  婚后王琴没有随丈夫回南方的那个海边城市,她要在家里孕育新的生命。相隔千里的年轻夫妻思念是每天傍晚时分飘浮在天边的那抹缱绻的彩云。

  当王琴的儿子呱呱坠地的时候,汪霞的儿子已经一岁了。初为人母的俩闺蜜成了世界最幸福的人,她们带着儿子到水边看船,到路边看车,到公园看花……在认识和不认识人的眼里她们都是令人羡慕的快乐和幸福的模样。

  过了秋分,绿叶开始枯黄,天气也渐冷了。

  一日,王琴正在房里逗儿子取乐,忽听汪霞抽噎着跌进来,“我家那老东西又勾搭上了小妖精,你说我该怎么办?”王琴一脸的惊愕。原来,这天中午男人回家,上卫生间的时候,平时一刻不曾离开的手机此刻却在床头柜上不合时宜地嘀嗒一声,旁边的汪霞随手翻开,是一条水蜜桃的短信,“亲爱的,侬干嘛去了?阿拉好想侬哟!”吴侬软语的柔情音腔。汪霞眼冒金花一阵昏厥。是儿子上午吵着要出去,她才开车兜风转到了男人的公司,儿子钻到爸爸的怀里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否则他中午就去吃那水蜜桃了。她怒不可遏地问他水蜜桃是谁,他却愤愤然:“为什么偷看我的手机?没有教养!”突然降临的恼怒让汪霞卸下温柔的妆容,她将男人的手机掼到地板上,啪嗒,手机受到了惊吓分裂着飞进了床底。汪霞甩门而出,儿子的哭叫也没拽住她屈辱而愤怒的脚步。

  王琴静静地听着汪霞悲愤的控诉,她该怎样劝慰汪霞?汪霞传递的情绪,幽怨和无助也浸入了她的心里。没有了心安理得的王琴想起长辈们说过的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作为好友她不能置之度外,当然希望汪霞婚姻和满家庭幸福。最终在王琴的调停下,以男人的对天发誓和汪霞的咒骂声中而和解。后来的日子,汪霞想把男人变成风筝,她以为抓住了那根线就抓住了风筝。可风筝是要飞上天的,天上的风景地上的人能看得见?于是,她仍然骂骂咧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在不同场合她向不同的人抱怨,“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是骗人的鬼话。

  其实,也有人认为汪霞的男人为人豪爽热情,乐意帮助朋友还常为慈善事业做贡献,是个开明爽快的人。对于演绎了各种各样故事的人,往往会是众说纷纭中不同角色。宋时的苏轼有诗云“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说的是看景看物,其实看人看事又何尝不是这个道理。

  汪霞情感上的遭遇,让王琴对丈夫的思念糅进了几分忐忑。张向明在那遥远的地方寂寞吗?强健的男人没有身边的女人能安分吗?

  当儿子半岁的时候,王琴毫不犹豫地带着刚能发出咿呀稚音的儿子来到南方海边城市,与丈夫团聚。张向明对他们母子的到来既兴奋又似乎有某种无奈。对于兴奋容易理解,而对于无奈可能是困为租住的房子太逼仄,又平添了生活的繁杂,有了约束没了下班后的自由,张向明是个贪玩的人。

  不管怎样,老婆和儿子来了总归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应该庆贺一下。他邀了几个老乡加上他家三口子,当天晚上下班后就匆匆赶到附近的土菜馆聚餐。他不停地举杯,敬老乡,“亲不亲故乡人”;敬老婆,“你辛苦了”;也与儿子碰了杯,“你小子,就是爸爸的小太阳”!回到家里张向明七分醉了,急忙哄着孩子入睡,尽管儿子还在拳打脚踢,但他们有点迫不及待,久别胜新婚嘛!张向明急匆匆提枪上马,可三五个回合就败下阵来,脸露愧色的他连忙解释说“每天十多个小时的工作,太累了。今晚又多喝了。”此时,还没登上峰巅的王琴面色潮红,像掐得出水的芙蓉,浑身酥软。

  相聚的日子总是快乐的,可在第三天的时候情况发生突变。

  中午,王琴吃过饭后正哄儿子一道午睡,突然,躺在床上的儿子哇地一声长哭,接着从两嘴角溢出刚吃下的米糊和奶水,王琴以为孩子吃多了,刚抹净床头,又突然噗的一声,孩子的屁股下一滩淡黄色的浆糊!接着孩子一阵抽搐,这下王琴慌了神。她迅速给张向明打电话,可该死的张向明不知是忙还是没听见,电话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无人应答,请……”挂断接着打!王琴的眼泪溢满了眼眶,第二次拨打快结束的时候那头传来“么事呀,老婆?我正忙着呢!”“快!快!儿子上吐下泻还抽筋,不知怎么搞的!”“啊!王琴你不要慌,我马上拨打120!”王琴将儿子抱在怀里,床上地上身上糊成了一片,奶味馊味臭味装满了一屋。

  一阵“唔哩——唔哩”声由远及近,八分钟不到救护车飞驰而来,儿子被紧急送到儿童医院急诊中心。急诊室外夫妻二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半小时后急诊室的门开了,医生告诉他们孩子的病情控制了,体征已基本平稳,病因有待进一步诊断。夫妻俩松了一口气。

  刚静下一会,一阵凄惨的哭喊声将来这里的人本就不安定的心拉到了嗓子眼上,一幼儿在家里登高爬低时,摔到了直立的水果刀上,刺穿了大股动脉,奶奶被鲜血吓昏了,待到其他人赶来时,孩子的血已经流干!送到急救室医生也无力回天,昏倒的奶奶也被抬进了医院。

  惊悚的情境让人安不了心。死了孩子的母亲就在王琴面前瘫倒,王琴想上前搭扶一把,可两条腿像灌了铅移不开步,一点劲儿也没有。

  王琴和张向明看到儿子的时候,孩子挂着点滴已安然睡着。医生告诉他们,孩子是体质性过敏,就是通常所说的水土不服,是因环境、气候、水质等多种因素突然改变所致。这次发病很严重,不是抢救及时有可能因脱水危及生命。

  夫妻俩大眼瞪小眼,好险啊!医生接着说,这种情况很大可能还会发生,反复发生严重过敏现象会伤害孩子的体质,对孩子的成长发育特别不利。王琴急切地问道:“您说该么办呀?”“你们是外来的吧?孩子的体质不适应这里的海洋性气候和环境,要保持孩子相对安定的生活状态。”

  儿子住院五天,王琴就在床边守了五天。出院后,怎么安排下步的生活是王琴和张向明讨论的首要问题。他们只得再过牛郎织女的生活了,这是他们讨论后的共识,为了儿子的健康成长。儿子的状况稳定后,也是她与儿子到这整整十天后,王琴带着儿子又要坐上来时的高铁返程。张向明专门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将他们母子送到火车站。儿子在妈妈的诱导下,拍打着嫩嘟嘟的双手与站台上的爸爸告别,夫妻俩努力将难舍难分的情绪转移到对儿子爱抚的目光里,孩子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也给他们的心灵带来莫大的慰籍。火车启动了,一段横躺在铁轨上的车体飞奔而去,渐次压缩,在离开视线的边际变成了蠕动的白点。

  回来的王琴抚养儿子是唯一的使命。张向明每月有一万元的汇款到账,他们的生活暖衣饱食,王琴成了不折不扣的全职妈妈。张向明在电话里要王琴安心地带好孩子,凭他现在的收入能让一家子不焦不愁。儿子一岁多断奶的时候,王琴曾想过将儿子丢给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因为许多人就是这么做的。而现实情况是,爷爷这几年身体状况大滑坡,一切都靠奶奶维持,前两年出生的大孙子就没带,如果再带这个小孙子,所有的人都不会放心,哥嫂也不顺心;外公外婆身边已绑定了两个孙子,又隔了路程。外婆说,我们这把老骨头胜任不了幼儿园园长这个“光荣职位”了。

  平常的日子像小河溪水漂着光阴穿过云天、蹚过草地、走过四季。儿子都上幼儿园了。儿子的聪明活泼抚慰了王琴孤寂的心,向往春节几天的假期成了王琴渴望夫妻团聚的念想。张向明总是在遥远的海边给王琴隔空传来美好的愿景:“等我攒够了技术和资金,回到家乡开自己的工厂,我当老板,你做老板娘,让我们的儿子也进贵族学校!”每次老公精彩的描绘,总让王琴寂寞的夜空出现五彩斑斓:繁花似锦树木苍翠中矗立着一座精致的别墅,一辆豪华的奔驰轿车从四面铁艺围栏中悠然自得地驶出,开车的王琴要去赴一场盛大的舞会。豪华的舞池里汪霞牵着王琴的手向每位尊贵的客人一一介绍,我的好姐妹张太太王琴,王琴我的好姐妹张太太……王琴踌躇满志,面若桃花……

  从幻境中醒来的王琴又感觉有点蹊跷,近来男人给自己主动打电话的次数越来越少了,昨晚视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视频里的背景分明是王琴陌生的场合,吵哄哄的似乎还有电视里的声音,可张向明说他正在与大家一起研讨一个新课题,叫不要打扰,没事的时候他会打回去的。还没等王琴说话就挂断了。过了后半夜了,还没睡着的王琴没等到那海边回拨的铃声。

  王琴苦笑着摇了摇头,妈妈总说她从小就心思重,自找烦恼。她自己也知道,无端的多愁善感自己捉弄了自己,她骂自己有毛病。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送儿子上幼儿园,儿子的爷爷奶奶昨天就传过话来今天要来看孙子。这是老俩口第一次到小儿子儿媳在县城里租居的地方来,可不能怠慢了。侍弄好儿子吃过早餐,将儿子送到隔壁的刘奶奶家,她孙女也上幼儿园中班了,这俩孩子无论在幼儿园还是回家后都是好朋友,能玩到一起。刘奶奶一脸的和善,“好好,爷爷奶奶难得来一趟,该买点好吃好喝的。俩孩子玩得来,你放心去吧,我会照应好孩子的。”

  刚踏进菜市场,“哎哟!这不是王琴吗?你也上菜市场了?”迎面走来了初中同学李风玲,她眼尖。做学生时李风玲就以泼辣著称,同学们送她外号“小辣椒”。初中毕业没几年就嫁进了县城,那时的城镇比农村好多了。后来随着农村经济和生活环境不断改善,城乡差别已不明显,反而一些活络的农村人更会赚钱,生活得更滋润。这让李风玲失去了优越感。好在夫妻二人有固定收入。丈夫是公交车司机;自己虽然换了不少单位,后来落在药店当营业员,工资还算稳定。生活在城里的李风玲各方面的消息知道的多知道的快。什么发财的破产的,婚丧的嫁娶的,偷情的离婚的,拐骗的销脏的,等等的生活素材汇聚到她这里,经她加进佐料后成了人们口齿间的奇闻。此时,她正提着一个装满各种菜料的大袋子从市场里走出来。

  “李风玲是你呀,都好几年没见了,漂亮的你还是原样子!”王琴也幽默着问候李风玲。

  “我哪如你呀!听说张向明几年前就当上了主管,连年升级不断加薪,你这全职妈妈当得够滋润的。”

  “哪有这么好,也仅仅是糊个生活哟!”王琴说得真诚。

  “还这么低调,真有涵养有耐性。我可告诉你,这女人呐也不能太贤惠了,太贤惠了会被人欺负的。做全职妈妈更要做好全职太太,不能让太太的位置给别人占去了!”李风玲说话间露出一脸的坏笑。

  本来,王琴还想与她聊一会,但看见她阴阳怪气的样子,连忙拐进菜摊子前,懒得与她搭腔。

  蔬菜区的两位女人一边理着散落的青菜招揽着从摊前走过的顾客,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这有的人啊就是放着好日子不晓得过。我家那小姑子昨天哭哭啼啼跑回来,说她男人做生意赚了几个钱在外养起了小三,非得要她哥去给她做主。你说我家男人能给他妹做这个主吗?”

  “是哟!每家都有难念的经。我家隔壁的吴家本来苦日子熬到了头。男人这几年在外打工搞了不少钱,可是去年年底回来要与老婆离婚,自己早就写好了协议书,说什么感情不和。都这么多年过来了,现在说不和,八成是在外有人了。这夫妻长年不在一起就是容易出事情。”

  听到这不经意间的谈话,王琴自然会联想到自己的境况,再想到刚才李风玲话中有话的“忠告”,王琴平和的心情突然间郁闷起来,难道张向明也起了忘恩负义之心?她看到一本书上说过,出轨不是坏男人的专利。那么,曾经对自己山盟海誓的张向明也会驶出婚姻和家庭的轨道?

  有点心烦意乱的王琴,忍不了市场内吵人的聒噪,她想逃离这样的环境。蔬菜家里还有,她只买了鱼肉鸡几样大点的荤菜后就回来了。

  到家后王琴将里里外外整理打扫了一遍,她不能让公婆说她生活散漫。收拾妥当公婆来了,她将儿子也叫回了家。祖孙相逢自然是欢天喜地,奶奶抱着孙子左看右亲,问这问那其乐融融。到了该做饭的时间了,厨房里婆媳二人一个洗菜,一个烧饭;一个配料,一个烹炒。座厅里爷孙二人津津乐道,正对着配有彩画的《唐诗三百首》摇头晃脑。

  一桌的菜肴香味醇厚飘溢,“奶奶烧的肉就是好吃”,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王琴打开红葡萄酒,现在她饶有兴趣,让公婆随意小嘬,自己则大口地干。“琴儿,这么多年向明在外,你一个人带孩子让你劳累了。”婆婆的话让王琴一阵心酸一阵心暖,向明也该这么认为吧?自从孩子出生后,孩子的吃喝,孩子的冷暖,都是她一个人扛在肩上,还有多少个难眠的孤夜……

  喝了酒的王琴头有点晕。“琴儿,今天带孩子和家务活你就别管了,有我们,你放松一下,去休息吧。”婆婆这么一说,王琴还真想睡一会。

  一枚紫红的太阳正嵌在窗户的上方,一缕缕淡黄色的光芒悠然洒落床前,床前一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张向明正慵懒地蜷躺着,他的身子、手臂、腿脚都长长大大的,白底蓝条的T恤衫被他那隆涨的肩膀和胸肌绷得很紧,两条圆柱般的长腿箍在浅蓝色的运动裤里,大腿内侧十分饱实,力感特别醒目。王琴呼吸急促心中一阵狂跳,她想奋力扑过去抱住男人,可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地按住了她,使她动弹不得。忽然间,一个腰条纤细的窈窕女人飘然而至,她是侧着身子的,一头飘柔的秀发瀑布似地铺向两肩震颤着的真丝,骄傲地坚挺着她直接扑倒在男人的怀里!王琴想大声呼喊,可有东西卡住了她的喉头,就是叫不出声来。男人也不理睬她,他的左手搂住女人的后背,右手拂开散在女人面部的头发,男人贴了上去。女人没了骨头,翘起的红唇立刻蚌一样张开……

  “张——向——明”王琴大叫着全力爬起,她要上去分开他们。

  “我的快乐就是想你……”突然,她设定的电话铃声唱起,王琴睁开双眼,拍打着面部,刚才是在梦里吗?不呀,分明眼前的一切真真切切。

  “喂——”是汪霞的电话。

  “王琴呀,我们好久没聚了,下午有空我们在一起坐坐,好吗?”

  “这——这——”梦中刚醒的王琴还没回过神来。

  “什么这、这的,一会我过来接你!”

  城南故事咖啡厅里,造型别致的吊灯飘散着柔和的光,填满了所有的空间;似乎是清晨里花草散发的清气丝丝沁入心中;走廊上、拐角处一簇簇盆栽光鲜泛彩。王琴心情平复了许多。坐定后,她想将梦里的幻境告诉汪霞,可汪霞大大咧咧,根本没在意她的神态,她的感受,将点菜单递给王琴,低头把弄起手机来。

  点过饮品,王琴将目光移向窗外,斜阳的光晕里一只喜鹊振翅飞过,落在路边披满金辉的梧桐树上,起舞欢跳的样子一定是在呼朋引伴。这欢欢歌弄姿的轻舞想必是在不远处就有了它朝思暮想的恋人。王琴也看得入了神。

  随着轻轻的敲门声,服务生端着的托盘上是两杯香醇的咖啡,接着送来了水煮花生、水果沙拉,还有皮萨饼和意粉,这两样是汪霞后补点的,说有营养能美容。

  她们啜着咖啡,品着点心。“叮咣”是短信的声音,汪霞瞄了一眼手机,没有回复。王琴准备谈点什么,又是一声“叮咣”。

  “谁呀?”王琴问。

  “一个男人。”汪霞剥开一颗花生放到嘴里。

  “一个男人?什么男人?”王琴有点好奇。

  “结识不久的一个朋友,他问我在干什么?”

  “哦?这么快就有了男朋友?”王琴知道汪霞已经办理离婚手续,找男人是必然的,只是感觉快了一点。

  “还在蜻蜓点水阶段,还不能说是男朋友。”汪霞说得轻松。

  “是干什么的?帅哥吗?”王琴刨根问底了。

  “建筑设计师,是朋友引见的。谈不上帅哥,可靠就行。你也认识一下?”汪霞语气放慢了,显得深沉了许多。

  “好呀,给你参谋参谋,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王琴有点兴奋。

  汪霞将电话拨过去“喂,我与一好姐妹正在品咖啡呢!一个接一个地短信,有什么安排吗?……哦…哦,好的。”

  汪霞放下电话,“他说有一场舞会邀请我们参加,有几位帅哥正缺少舞伴呢。”

  “跳舞?我可是几年没跳过了,都生疏了。”

  “不要紧,有基础一学就会。好妹妹,快乐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

  太阳正从西山落下,绚烂的红霞透过玻璃幕墙,座厅里充满了暧昧的玫瑰红,浪漫的气息弥漫开来。王琴似乎被一种力量怂恿着。

  “好!我们跳舞去!”说这话时,王琴感觉到了迷幻的灯光和悠扬的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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