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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歌

张兆昌:​死相逢(短篇小说)

2021-07-11 18:54:34现代诗歌
  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施涧香拖着沉重的双脚,走到了石豹山的山腰。眼前,是一排破烂不堪的房子,斑驳的水泥墙上,隐现个硕大的“武”字。房子的门窗没了,地上是一些陈

  天色,渐渐地暗淡下来。施涧香拖着沉重的双脚,走到了石豹山的山腰。眼前,是一排破烂不堪的房子,斑驳的水泥墙上,隐现个硕大的“武”字。房子的门窗没了,地上是一些陈旧的矿泉水瓶和落叶,看上去,像是个废弃的武术学校。

  施涧香在没有门的门前停下脚步。

  眼前,一颗古老的黑松,被劈成了两半,劈开的地方是焦糊的黑色,像是雷劈的。哦,武校的人是被雷吓跑了,施涧香猜测。劈开的那一半,耷拉下来,下方是一块大石头。

  唉,夏天了,雷,今晚再落这里,该有过好!施涧香下意识地抬起头,天上的繁星在枝头间眨着眼。唉!她又一声叹息,斜靠着黑松边的石头,坐了下来。

  一阵耳鸣,她的耳边响起歌声: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伴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 冷风吹,只要有你陪……是女儿的歌声。她一阵心酸,却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她仰望着天空自语:宝贝,当你想妈妈的时候,就看看天上,头顶上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妈妈,妈妈在天堂祝福你快乐平安!

  施涧香立起身,站在石头上,从腰间解下长长的裙带,向耷拉的松干抛去。突然,隐约传来一阵哭声。施涧香从石头上滑了下来,躲在树干的后面。这时,一个白色的影子,飘了过来。施涧香一个寒噤,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那白影飘到黑松边的石头上停了下来。啊!是个人。那人把绳子样的东西向树上抛去,娴熟地打起结,身子在向上伸……“干什么!”施涧香本能地吼叫起来。“啊”的一声,那人瘫倒在地上。

  人,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施涧香来到那人身边,是个女的。竟然在赴死的路上和自己选择了同一地点,缘分啊!

  两人恢复了平静,开始聊起天来:我叫晋消贤,出生后被遗弃。养母脾气暴躁,对我养父稍不如意,动手就打,养父从不还手。我特别怕养母,她打我时,还不准别人拉。小时候,她只要对我一吼,我就尿裤子,经常恨她。养父受不了,就和她离婚了。

  离婚后,养母没有再嫁。我觉得,她也不容易,整天忙忙碌碌的,照顾着我。慢慢地,我开始同情她了。高考落榜后,我开了个土菜馆。期间,和经常来吃饭的肖中荡结了婚。肖是单位的保卫科长,有他,我很有安全感。自己暗暗发誓,婚后要对他好,对孩子好,做个贤妻良母,让家人感受到母爱。

  女儿降生后,一家人非常高兴。我那虎豹脾气的养母,不仅没有打过孙女一巴掌,还不让我们打。那时候,用快乐无比来形容我们一家,一点也不过分。可是,好景不长。

  肖中荡有个同学,外号“猫子”,喜欢吃鱼,经常带客来我们土菜馆吃鱼。一次,他喝过酒,把我叫到一间没人的包厢,要谈件事。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就答应了。一进包厢,他对我动手动脚,我很讨厌,开门出去了。回到家,把这事告诉了肖中荡,告诉他不要和这样的同学往来。老公听罢,大发雷霆。说,苍蝇不叮无缝蛋。还一再追问,关系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我有口难辨。

  后来,“猫子”一如既往带客来吃饭。我是开饭店的,总不能逐客。奇怪?每次“猫子”来的时间,肖中荡都掌握得分秒不差。然后问我,“猫子”今天来了没有?我怕他多心,就说没有。他拿出证据对我指责、侮辱、谩骂。我在想:肖中荡怎么搞得那么清楚呢?是不是店里有他的耳目?不像!有一天,趁他睡着的时候,我从他的手机里发现,他在土菜馆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

  我们彼此的信任,轰然崩塌了!不断的争吵中,他对我动手,每次下手,都是那么狠!

  那一次,“猫子”又来店里吃饭,肖中荡借故对我大打出手。我那虎豹脾气的养母说:“中荡,不要打了,只怪我没有养到好女儿。”肖中荡恶狠狠地说:“不是好女儿,就得打!”我被打骨折,住院两次,最后,离婚了。

  不久,女儿高二辍学,和男友闪婚,闪离。我们一家三个女人,不,三个寡妇,经常抱在一起痛哭。

  事情并没有结束。

  离婚后,肖中荡每天检查我的行踪,家里、车上、包上,到处都是他安装的电子监视器。我每时每刻都生活在沉重的压抑中,喘不过气来,真的不想活了……

  晋消贤在啜泣,片刻,她擦了擦眼泪,问:“你,来这里干嘛?”

  “和你一样,想死。”施涧香有气无力地说起了一段经历:上大学时,父母就走了。大学期间,和同校同学柔俗石建立了恋爱关系。毕业后,我到设计院工作,柔俗石继续考研。我认准他是个人才,每月的工资,首先拿出来满足他学习和生活的需要。

  柔研究生毕业后,我们结了婚,他也有份很好的工作。可是,他并不满足,辞职下海,一直做到监理公司总经理的位子。我们的女儿快满月时,因工程的需要,他去了武汉。开始,每星期回来一次。后来,一月回来一次。之后,回来更少了,甚至大半年都不回来。偶尔回来,除了逗逗女儿,根本不和我亲热,我简直就是个外人。

  难道他在外面有情况了?我不敢这么想,也不愿这么想,干脆不去想。可是,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一天下午,我从幼儿园接回女儿。晚饭后,女儿睡了。这时,手机里有个微信名是“黑果冻”的,要加我微信,还说柔俗石在外面生儿子了。通过了“黑果冻”的微信,她发来一些和我老公不雅的照片,说是她和柔俗石曾经热恋的记载。接着,发来一个小男孩的一周岁照片,说是柔俗石和另外一个女人生的。看着看着,房子旋转起来,我晕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时,我全身发抖,痛不欲生。冷静下来后,猜想:这大概是“小四”在告“小三”的状。

  我病了,女儿也在发烧,柔俗石火速赶回家。我让他看手机微信,他很镇定地说:“我只想要个男孩,不可能放弃这个家。”我问:“咋样不放弃?”他说:“你和女儿要什么就买什么。”说着,从旅行包里掏出两个首饰盒,一个是翡翠玉镯,一个是红宝石戒指。说结婚时没有钱买,现在补上。我接过玉镯和戒指,狠狠地砸在地上,玉镯摔得粉碎。我歇斯底里地叫嚷:“我要的是人!”

  当天晚上,他送女儿去医院就诊。接着,带着女儿去了武汉。柔俗石和女儿走后,我满脑子就是一个字:“死”。

  我打开了煤气阀,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神的到来。不行!我连忙关上阀门,这样死去,女儿就不敢住这房子了。推开窗户,向楼下看了看,正准备翻下去,不行!这样死去,会把整栋楼的住户吓坏的。

  我匆匆出了小区的门,想找个快捷宾馆,在里面结束自己。不行!如果死在那个宾馆,谁还敢去住?不能害人!一边走,一边想,突然,一辆拉土大车飞一般地开了过来。我一咬牙,准备冲上去。可是,又止住脚步。心想:自己解脱了,那个司机就要倒霉了。他丢了工作,赔偿交通事故损失不说,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追究刑事责任?为什么要去伤害一个无辜的人呢?我垂头丧气地回了家,唉!想不到,死都那么难!

  我没趣地打开手机,是一个抖音:石豹山,废弃的武校,雷劈的黑松……我的眼睛一亮。冷静下来,洗了个澡。起床后,梳洗打扮了一番,把钥匙、手机、身上的东西全部丢在餐桌上,迫不及待来到石豹山。听说石豹山有豹子伤过人,真想遇到一只饥饿的豹子,我死得其所,它也吃上一顿美餐。唉!没有遇到豹子,遇上了你。

  “在我看来,他待你还是不错的。”晋消贤说,施涧香在摇头。

  “他挣的钱,不让你花?”晋消贤问。

  “我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他从来不说一个不字。但是,我需要的不是钱……”

  “是感情,对吧!”晋消贤打断了话,施涧香在点头。

  “别傻逼了,什么感情,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男人长着两条腿,出门四个轮子,有时还在天上飞。你能管得了吗?只要他不为难你,赚钱带你花,心中还有家,关心孩子伢,日子就得过!各人德各人修,修人还是修鬼,随他去!我要是你,才不去死呢?坚守岗位,决不让小三上位!过去,男人想开了。现在,该是我们女人想开的时候。”晋消贤说。

  “怎样才叫想开?他搞,我们也搞?”施涧香疑问。

  “我才不去腌臜自己。不瞒你说,开土菜馆这么多年,看透了,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晋消贤气愤地说。

  “你的打击面也太大了吧,充其量你遇到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尽管如此,我不认为你老公不好。监视你,说明在意你,我恰恰缺少的就是这个。”施涧香如是说。

  “你不会觉得,我不应该死吧?”晋消贤迟疑。

  “你是好日子不过,作死!”施涧香看别人的问题,很准。

  “为什么?”晋消贤不解。

  “他没有破感情的底线。我要是你,不但不死,婚,也不会离的。我,才是没有理由再活下去了。”施涧香说。

  “不知道,你是为谁而死?为真理?为孩子?都不是。是为了老公的错误,去献出你宝贵的生命,是吗?家,就是阵地,你决定把阵地让给‘小三’吗?你才是好日子不过,作死!我要是你,找老公要一笔钱,开个公司,混个模样给他看看!”晋消贤清醒了。

  “我们都想死,都不知道,是在为别人的错误而死!看来,都不应该死!”施涧香和晋消贤,终于活明白了。

  “不死,就不死了吧!可这以后,该怎样活下去呢?”晋消贤感到渺茫。

  “哎呀,我们死都不怕,还怕以后有什么过不了的坎?”……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这时,早晨的阳光,穿过树林,从雷劈的黑松上伸过来,象一双温暖的手,抚摸着她们的脸,她们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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