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周传奇/远方有村是客家
几十年来,我走南闯北,留下了许多美好的记忆,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偏远小地,却因独特的魅力深深地打动着我,令心生向往。她既不是网红打卡地,也不是自己的老家,但很特别又神秘,10多年前走近却又意外错过,没想到三年前如愿走进这个魂牵梦萦的地方——广东省梅州市蕉岭县尖坑村。这可是年迈83岁岳父常常思念的老家,这里有不一样的客家风俗人情,看不厌的景,忘不掉的人。
去年九月下旬,梅州市蕉岭县在尖坑村举办了农民丰收节系列活动。亲人们传来动态视频,活动现场处处弥漫着“一粒米”的芳香,述说着农民丰收的喜悦,着实为乡亲们带来了实实在在的幸福感和获得感。此举点亮了美丽的乡村,那情那景那热情,让那袅娜浮动的相思牵引着我的思绪,飞向那片遥远却又清晰的客家。
邂逅远方的客家,不得不提岳父。自从岳母病逝后,形单影只的他看央视《远方的家》触景生情,或远方亲人的一通电话,或一段视频,或不经意间聊起家乡的趣事,心情格外敞亮,精神焕发。大家明了他的心事,便在那年春节前夕,把最远的牵挂促成了相聚的旋律,岳父终于笑盈满面。是啊!一想到故乡心就温暖,流动在脸上,沉淀在心里。故乡,永远是他心中一片净土,永远存在于他心灵深处。
一路南下,一路艰辛,辗转多次到达梅州蕉岭,午饭后在建华叔的陪同下乘车返乡。归家的路上,风一吹,亲情的烈酒香飘十里,岳父欣赏着沿途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驶入乡村,一排排崭新的楼房、一条条洁净的水泥路、一户户气息浓郁的庭院、一盏盏整齐划一的路灯、一块块响亮的村牌、一行行多姿的风景树……一幅新农村安居乐业的美好画卷呈现在眼前,未到家,人醉了……我们归来,尝到一碗客家饭、缓解一缕乡思愁,大家欢聚一堂,欣喜若狂,欢声笑语。客家人勤劳能干,热情好客。亲近家乡的山山水水,所见所闻令人感慨万千,心潮澎湃。
记得入乡第二天清早,亲人们晨练后,就早早烧好开水,上菜园采摘新鲜的叶绿菜,待我们洗漱、过早后,众亲们来到茶室小屋,开始倒水、沏茶,叙旧聊天,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畅所欲言,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此时,那一路疲惫的岳父或许经一夜的休整,精神焕发,听到久违的乡音,不由自主地改说客家话,虽然我不太懂,但从岳父的音容笑貌看,地道的客家话圆溜得很,对答如流,心情也显得格外轻松愉快,也许只有这样,他才算回到了老家,融进了客家人的生活。
当我好奇问询时,双方听不懂,岳父便当起了翻译,这一问一答又几经解释,总算了解大概。岳父老家尖坑村琉璃坝位于蕉岭县新铺镇北部,石窟河以西。村庄生态秀美,是蕉岭县第一批长寿村,也是历史文化名村,为抗日英雄谢晋元将军之故乡……难怪岳父常常念及家乡好,家乡美。是啊!这里古风流韵、人杰地灵,历史长河中闪耀着不少当地人的名字;这里自然人文厚重,既是客家民系聚居的地方,又是充满红色印记的革命热土,多处革命旧址遗址很有意义,不虚此行!
如果你看过《八佰》的话,一定会对谢晋元这位抗战英雄面对强敌,誓死保卫上海的民族大义所感染,甚至感动得流泪。谢晋元的故居就在那里。那年春节我们有幸参观了他的故居及纪念馆,此后闲居的数日里,我常常来馆前广场晨练、散步。那天来到英雄的故居,两座大门分别为“儒林第”和“荆树居”,推门而入,早早等候的谢家人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一位年长者陪着我们一一介绍,这幢房子是谢晋元曾祖父在清代咸丰年间建造。房屋坐西向东,为沙灰瓦木结构,三幢合面两门楼平房,占地面积1250平方米,建筑面积675平方米。2001年被上级批准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随后,我们来到谢晋元纪念馆。这里与故居原有建筑相连互映,并珍藏了大量展现将军生平事迹的图片实物。那一件件实物、一张张图片,一下子将人带回到那段战火纷飞的岁月中……让人感受到峥嵘岁月的艰难和悲壮,思想受到震撼,心灵得到洗礼。
我们沿着抗日英雄走过的道路,零距离感受抗战胜利的辉煌历程,再到将军故里感悟时代变迁,缅怀抗日英雄,珍惜现在的幸福生活……客家红色文化正以它独特的魅力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尤其大量海内外华裔子孙以及国际友人前来参观。去年庆丰节,谢晋元将军之子谢继民先生亲临现场为家乡大米点赞,为家乡“三农”代言,赓续相传,不断彰显美丽乡村红色文化的深厚底蕴。
随后,我们随着岳父围着村庄绕来绕去,他就像一只迷路的羔羊,徘徊在它走失的牧场。他在追寻村庄的味道,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故乡的模样:数十座低矮不一的房屋,在炊烟弥散的树影里错落,根茎般伸延的土路衔连所有的院落;一棵浓荫翳日的榕树屹立在村头,一条石窟河从村前穿过。从那里望去,便是人们四季耕作的碧绿田野。那时的房屋,大都不过是石砌的基,土垒的墙,杂木做的屋架,门牌是功德匾,或励志文,屋顶披满了鱼鳞般密集的黑瓦片;每一处老屋,巧借地势而建,当疏则疏,当密则密,围垅成屋。特别是房前屋后,不少人家还辟有菜园;迫于地窄的人家,见缝插针栽下几棵龙眼树或枇杷树。
如今的村庄融入特色建筑元素,展现着原乡风情。处处生机勃勃,长着大树,升着炊烟,远处群山环绕,近处鸟鸣不绝,楼前的菜园鲜嫩欲滴,路边的水塘鱼虾欢跳;田间地头水泥路面四通八达,一条条大大小小的沟渠网状伸展,村道两边一排排太阳能路灯一到清晨或傍晚次第光亮;村外就近的新浦老街旧貌换新颜,交通方便,日新月异,逛逛集市,琳琅满目,尝尝当地的小吃,听当地的老人聊聊那里的事儿,你会发现更加纯正的人间风物,激活悠远绵长的故乡记忆;村里人是和善的,打着招呼,让你去家里吃饭。
在那里,岳父找到了回归,也看到了希望和未来:家乡有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土壤富硒的禀赋资源和“世界长寿乡”品牌效应,聚焦特色富硒大米的前景广阔;还有石窟河沿岸的休闲观光及产业快速发展带。特别是他看到记忆中许多特有的客家民居,已有时日无人居住。宅子的主人陆陆续续搬到镇上、县市城里去了。推开厚厚的木门,桌椅虽落下灰尘,但院内干净整洁,花木茂盛。头顶的屋宇缝隙,筛落下金色的光线,老宅仍然以另一种方式,隔世存活着。还有更多的老屋已被簇新的二三层高楼,以及别致新颖的别墅所替代。
尖坑村按照“生产美、生态美、生活美”之目标,科学规划,多方筹资,推进“美化、绿化、亮化、净化”工程。村庄实现了雨水污水处理、垃圾集中清运、村道硬化绿化亮化,处处疏浚河沟,遍栽果树,花草复萌,竹林滴翠。岳父时而在果园品尝、广场健身;或田间地头漫步、桥上徜徉;或亭中流连、塘边沉吟……期待、愿景、梦想,一年一年,好像都插上翅膀一般,奋力向着富裕的目标飞去。每一次的嬗变,都足以让他自豪兴奋得彻夜展笔挥毫,尽情地抒发返乡的情怀,感受富美的家乡。
春节回乡的日子里,岳父众多兄弟姐妹,喊过来叫过去,几乎每天都拜亲访友,聚餐叙旧,举杯喝酒,大声谈笑,大口吃菜,处处流溢着幸福快乐的节日气氛。饭后闲坐品茶,我平素在家并不品功夫茶,喜欢大杯大杯地牛饮,如今坐在家家户户的茶室、或客厅,一大把当地茶泡在茶壶里,濯器、注水、淋壶、筛茶,尔后倒进考究精致的小茶杯中,人前一小杯,我擎杯手中,一边闲品,一边清叙,边聊边品,耳闻户外一泓潺潺的流泉,抬头看门外瓜果飘香,远处一溜青山绿水,真是人生难得的大安静、大满足,悠然畅饮,自有一番兴致和乐趣。
还有一事不得不提,值得骄傲和自豪。琉璃坝人少,不足百人;姓不多,只有李、陈和黄成了此地居民。三姓和睦相处,人丁兴旺,鸡犬相闻,袅袅炊烟富有人间烟火味。黄家人致富不忘家乡,免费为乡村投资建设,修路安电……那次更为惊喜的是故乡遇旧知。返乡的岳父竟然遇到10多年未见的陈城梅大哥,当年生性好动的年少伙伴,如今都是年高八九旬的老者,不期而遇紧紧相拥,感慨岁月苍桑,欣慰如今幸福生活,他们不约而同地说:家乡的美好让人来了就不想走。他们真正体会到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的家乡特色……一种纯真友谊的精神呼吸,让我心旌久久激荡不已。
时间的流逝,许多往事已经淡化,可在历史的长河中,有一颗星星永远闪亮,那便是亲情。时间可以让人丢失一切,可是亲情是割舍不去的。对岳父来说,尽管往事如流水一般过去,新的生活方式带给他一些陌生感,但回望故乡人身上凸显的不畏艰辛、勇往直前的品格,以及他们对幸福生活的执着追求,催生了他逐一记录、倾诉的欲望,使他心中的那份思念之情,如一只小船在乡愁的湖心,犁开一条归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