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格：一袋菊花茶

　　取一小撮野菊花放入茶杯，倒入沸腾的开水，菊花快速浸染、绽放……有些轻盈地漂浮在水面上，有些缓缓沉入杯底，轻轻搅一搅，看花朵在杯中翻滚盘旋，浓郁的香气中带着微微的苦味弥漫开来……

　　一袋菊花茶承载了多少母爱，如今它竟成了母亲的遗物，静静地躺在我的抽屉里。

　　记不清什么时候，母亲不知从哪里移栽了几棵野菊花，种在院子的角落里，没过几年，竟繁衍了一大片。每到秋季，母亲总会给我和姐姐弄一袋野菊花茶，我也不以为然，理所当然地收下。直到去年，母亲因脑梗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让我一度怀疑母亲有些痴呆，但母亲依然在家里摘了一小筐的野菊花，一颗一颗择干净，用笼蒸好，在院中晾晒，看着这小小的、淡黄色的野菊花，心里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我不知道母亲花了多长时间，才把这些菊花的梗一根一根择干净。说实话，我并没有真正喝过几次菊花茶，都是放进冰箱里或者学校抽屉里……如今早已是物是人非，一向身体硬朗的母亲竟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只剩下一袋袋野菊花在诉说着母亲对孩子无私的付出……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一直想着，等有机会了，可以好好陪老妈逛逛街，给老妈买些好吃的、漂亮的衣服，但最终还是成了空想!永远忘不掉母亲离世前瘦骨嶙峋的模样，有将近两个月时间，只能喝一些牛奶维持生命，因营养不良，身上都瘦成了一溜皮，妈妈已经那么痛苦，还在不停催促我：“好，已见过面了，你忙，你赶紧走吧……”“我忙，我每天到底在忙些什么?”想想自己整天以忙为借口，每次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本打算等暑假清闲了,再好好在老人跟前尽孝，但如今所有的都成了遗憾……

　　让我最内疚的莫过于：一次下午放学，接到老公的电话，说隔壁邻居打来电话，妈妈在家门口等我，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稍等一下，让我把学生路队送走，老公吼我：“是老妈重要，还是路队重要!”让我无地自容，我跟搭班老师交代好，骑着电动车匆匆回到家，那天风大、气温格外低，拐进胡同，远远看见妈妈眼巴巴地坐在我家门口的石凳上，翘首以盼，我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要知道妈妈身体已经非常虚弱，我赶紧搀扶妈妈进屋，妈妈胳膊已冻得冰凉，也不知她在风口里坐了多长时间，才被好心的邻居发现，辗转通知我，却被女儿无情地拒之门外……容不得愧疚，赶紧张罗妈妈吃水果，但妈妈顾不上坐下，就从裤袋里掏出一卷钱，都是红红的票子，硬塞给我，我连忙问怎么回事，妈妈说：“这钱你保管好，如果我到时能用，就给我看病用，没用了，你就留下……”看着这沉甸甸的几张钞票，我强忍泪水，艰难收下。妈妈唯一一次主动要求让我骑电动车送她回去，因为她已经体力不支，这是妈妈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女儿的电动车……

　　轻轻呷一口菊花茶，苦苦的味道，一如苦苦的挣扎，揪心、愧疚、不舍……时间是单行道，过去了，回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