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文玲：爱唱歌

爱 唱 歌

　　■ 童文玲

　　我爱唱歌，小时候喜爱跟着老师唱，喜爱跟着录音机唱，喜爱跟着电视里的歌星唱;喜爱唱儿歌，喜爱唱流行歌曲，喜爱唱黄梅调;喜爱在家里唱，喜爱在原野里唱，喜爱在学校的元旦晚会上唱;喜爱随心所欲地唱，唱自己的欢乐，唱自己的忧伤，唱自己的不为人知的小心事。歌唱陪伴了我的整个童年，使我温暖又惆怅。

　　小学时的一天，爸爸买回来一盘空白磁带，要给我录歌曲。记得我唱了一首《妈妈的吻》。爸爸录好后播放给我听，当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出来时，心里一阵惊悸，既害羞又激动，从此对于歌唱多了一重景仰。

　　上大学时，喜欢唱李娜的歌，尤其是她的《青藏高原》和《嫂子颂》。李娜那融合了戏曲、民族、美声和通俗的独特唱法深深地吸引了我。大学校园置身于著名黄梅戏演员韩再芬的故乡，所以我有幸观赏了韩再芬回乡义演的《徽州女人》，那国家级规模和水平的演出让我心旌摇荡，不能自已。从那以后我也常去学校边上的公园听人家吹拉弹唱，偶尔也唱点西皮、二黄。

　　毕业后就职于母校，教学任务固然繁重，于唱歌还是念念不忘。在那伤春悲秋的年岁，便爱将《枉凝眉》、《女儿情》反复吟唱。我也曾遗憾当初没选音乐专业，可是回想起来那时我的高中连音乐课都没有开设，又没人跟我提及学音乐的事，所以造化弄人，我跑去读了中文系，又回来当了母校的语文教师。

　　尽管如此，参加歌唱的机会还是有的。刚工作那会儿我被学校抽调到县里参加大合唱，好好地过了把歌唱瘾。此后又参加了好几场演出，都让我精神振奋、满心欢喜。

　　其中有一次歌唱让我印象尤其深刻。学校开元旦晚会，安排我和学校的音乐老师龚老师合唱一首歌，我当时很是激动。可是短短的几天排练让我深切地明白了业余与专业之间的差距竟是天壤之别，何况还要同台演唱，我想放弃却为时已晚。

　　就这样在龚老师的匆忙指导下，我战战兢兢地上了台，同他合唱完了一首佟铁鑫与祖海的《为了谁》。后来同事们说及此事大多只说那天天气好冷，我穿的红裙好美，可想而知我唱的有多糟糕。不过那天的装扮的确不错，龚老师做事认真严谨，一丝不苟，为了舞台效果，他西装革履、帅气潇洒，我便红裙及地、美丽“冻”人了。

　　就在后台等候演出的空隙里，我有机会与原本不大熟悉的龚老师畅谈了一番我的歌唱梦。我将自己喜欢唱的一些歌唱给他听，请他指导，并大胆地问他我有没有唱歌的天赋。当时龚老师非常友好随和，他也讲述了他学音乐的一些经历，他还用了一个非常形象的比喻来形容我的歌唱条件。他说我就像一棵森林里的大树，枝繁叶茂，枝条横斜，若是精心修剪一番，便自成一道风景。听后我将信将疑，难道我真的有一副好嗓音吗?真的适合唱歌吗?我内心忐忑又喜不自禁，能得到专业老师的肯定，是多么荣幸的事啊，所以后面的演出虽然不理想，但我对自己的歌唱倒是更在意了呢。

　　此后不久我便加入了龚老师的工会合唱团，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些同样热爱音乐的朋友。龚老师不仅歌唱得专业动听，教学方法更是一流。每周日晚上我们都聚在一起跟龚老师学音乐。我们的课正常分成视唱、练声和合唱三个环节。龚老师边弹琴边教学，他总是一副好脾气，讲解耐心、生动，温文尔雅中透出亲和与风趣，大家都既敬重又喜欢他。大家每次都是满怀欣喜地来，又兴高采烈地去。每每下课，在与龚老师道别后，楼梯上总会响起大家的歌声，那是意犹未尽的余响，而龚老师则留在后面满含笑意地关闭门窗。

　　就这样，我在合唱团学习了两年多，不仅接触到了许多好听的歌，能在钢琴上自弹自唱喜欢的曲子，能在小的场合进行独唱，还收获了珍贵的友谊和来自小集体的温暖，可我的心绪却一日日不宁静起来。

　　我开始审视自己的状况，我的儿子已经读中学，可成绩不佳，我的女儿还年幼，最需母亲陪伴，做自我固然没错，而我真的适合在这样的时候来圆我的歌唱梦吗?想想合唱团里的同伴们年龄都比我大，他们的孩子有的已经结婚生子，有的在大学就读，他们都是相对自在的人，他们挤出时间做自己喜爱的事情自然无可厚非，可我如何能在当下随心所欲做个自由人呢?想起爸妈曾经的告诫，想起姐姐的劝导，我想我这两年多的学音乐时光算是偷来的，是时候该痛下决心了。可是啊，歌唱于我似水之于鱼般美好和必要，怎能倏然放下，于是我困惑、惆怅。最终，内心剧烈挣扎的结果是“母亲”战胜了“自我”，责任战胜了理想，在合唱团加紧排练演出的档口我毅然退出。我心里愧对老师对我的信任和期许，可我此时只能深陷于释家“求不得”之苦恼而难以言说。

　　我问我姐：“人家说舍得之间，有舍有得，我的舍便真的会有得吗?”姐姐说：“福气是一定的，你且舍舍看。”我愿意相信姐姐的话。

　　退团之后，龚老师希望我早日归队，团里好友也纷纷挽留，我感激大家的情谊，可是我已是离弦之箭，岂能回头，是时方觉“世间安得双全法”的无奈与痛苦。

　　为了平衡内心的巨大落差与虚空，使自己的决定更有意义些，我便向孩子们作了一番交代。我用更多的时间更高质量地陪伴我的女儿，我也对儿子说：“你的学习到了重要的关口，妈妈的确应该更关注你些，所以这两年去合唱团唱歌对你多有忽视，请你不要责怪妈妈，现在我退出来，虽说你学习压力大，我替不了你，但是我会做好更多的服务工作。可是儿子，你知道妈妈有多喜欢唱歌吗?你知道妈妈此刻的内心有多难受吗?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人总是要在对的时间里做对的事，要学会适时地放下一些哪怕是真的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在你该好好用功时你便要加倍努力。”

　　儿子当时听完我的话也没说什么，可就在我仍沉浸在离开合唱团的落寞伤感中时，儿子做了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一天中午只有我们俩在家，儿子说要给我看件东西。只见他拿着一部手机走过来郑重地说：“妈妈，这个手机交给你，你退出合唱团的事深深地触动了我，我以后改过自新，好好学习。”我握住儿子的手，仰着头看着他稚嫩的脸激动地说：“儿子，关于这部手机从哪来等情况我都不问了，你能主动把它交给我我很感动，咱们以后一起好好努力。”说完，我放开手，儿子挺直他弯长的脊背回房间写作业去了，余下端着饭碗的我泪眼朦胧，原来有舍便真的有得。

　　我欣慰于孩子的成长，我深知成长是种美丽的疼痛，在不可逃避的成长过程中，既有疼痛，也有喜悦，它们相伴而生，而此时的疼痛与喜悦岂止是孩子一个人的呢?“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待到来年花开日，便是清风归来时。歌唱仍是我生命中的光亮，让我希冀着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