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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型小说:我的校长 | 南阳裔

2021-03-15 19:02:46博客日记
  作者:南阳裔  大学毕业快两年了,我才找到了一份准体制内的工作,做了一名小学特岗教师。不要说我无能,刚毕业我也曾考过公务员,且笔试成绩靠前,可面试我就被刷掉了。也许,我是

  作者:南阳裔

  大学毕业快两年了,我才找到了一份准体制内的工作,做了一名小学特岗教师。不要说我无能,刚毕业我也曾考过公务员,且笔试成绩靠前,可面试我就被刷掉了。也许,我是农民的儿子吧。

  在外漂泊了许久,回到家的日子,我几乎天天玩手机。有一天,父亲对我说:“我知道,是父母无能,才让你进不了公务队伍。可人还得活下去呀,你总得找个工作。这样玩手机也不行呀,路要自己走。”

  “儿呀,我们最大的能耐,就是起早贪黑,省吃俭用送你读完大学。其他的,我们确确实实半点办法都没有呀!工作还得你找呀!”母亲见我只管埋头玩手机,母亲用无助、哀求、哭泣的语调对我说着。

  “儿呀,你还是去报考特岗教师吧。”

  “是的,考特岗。寒门子弟目前也只能走这条路了。”

  在父母的几番劝说和恳求下,我决定报考当年的特岗教师。说句实在话,这样的考试于我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因为自读书以来,我都是学霸。近两年来,与我初高中同班的那几个三本甚至专科毕业的都考上了,我这个一本毕业的,难道还会是“解元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的贤郎?

  报名通过后,经过一个月的准备,我考上了!按照志愿,我被分配到一所离祥云桥镇有三十里的云雾山村级小学。

  开学前夕,我离家坐了四十多分钟的车,才到达祥云桥镇。下车后,问好路,怀揣着报到通知书,担着简单的行李,我走在那条逶迤崎岖的山径上……

  经过几点钟的艰难跋涉,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我终于在傍晚走进了云雾山小学。这是一所新建的小学,混凝土浇筑的校门柱、红砖围墙,校内建筑粉刷一新,两纵一横,呈凹字形,坐北朝南混凝土校门,是罗马柱造型,上方长方形黑色大理石匾额镏着“云雾山小学”五个楷书金字。大门是电动的,电泳钢片条做成,有轨道,按动开关就能伸缩自如。

  “偏远的小山村都有这样富有城市学校元素的学校!”看着这一切,我兴奋了,且周身热血沸腾,"看来,乡村孩子享受教育公平的日子已为期不远了。我一定要在这里努力工作,为实现教育公平奉献自己的学识与青春。”

  走进校长办公室,拿出介绍信递给正在办公的那个秃顶小老头:“您是王校长吧。”看了我的介绍信后,他边伸过来手握住我的手,边说:“欢迎你,小胡老师。”接着帮我安顿好了寝室,王校长就向我介绍起来说:“上期,我们学校有十名老师,只有我和两名特岗教师(还有一位在编不在岗),其余都是代课教师。我是校行政、教务和财务一肩挑。班级连幼儿班才七个班,共五十二名学生,平均毎班不到八人,二年级只有两名。本期具体情况如何,就看开学了。”

  “哦。那王校长,我本期教什么呢?”我问道。

  “是这样的,二年级那个刚转正的特岗老师选调到了县城学校,你就包教她那个班吧。我知道,我这个小鸡窝是住不了金凤凰的。你与他们一样,时机一成熟也会振翅飞上高枝的。”老校长回答道,显得有点无奈与无助。

  “校长,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是农民的儿子,爸妈没那个能量。你放心,我无翅可振。”

  “别描了,越描越黑。你们这些特岗老师,哪个来时都说不会走,要为振兴乡村教育贡献青春。可到头来,刚转正还不是被选调进城,就是钻进了镇上。乡村学校说白了就县城、镇学校教师的培训基地和实验基地。这样以来只是苦了乡村学校的孩子,他们非但没享受到所谓的公平教育,还得乖乖地做着教育实验的小白鼠。唉,难道乡村的孩子就不是祖国的花朵与未来吗?”校长听了我的话,一个劲地不相信,嘴里还说了些与他身份不相称的话。

  听了老校长的一番言语后,我对眼前这个秃顶的小老头肃然起敬:善良正直,敢说真话实话,是个极富乡村教育情结的好老师,好校长!

  开学不久,我通过直接和间接的了解,对这个校长有了较全面的认识。校长名叫王文锋,五十八岁,高中毕业于县城的省示范学校,高考失利,准备加入南下的农民工行列,恰巧这山村小学缺少老师,乡教学点主任便聘他到云雾山村小当代课教师。两年后,通过全县选拔考试,他成了一名民办教师,过了两年考入中等师范,毕业后一直在云雾山村小执教,扎根乡村教育近四十年。这个校长,文化过硬,学识水平高,不但教学方是行家里手,还写得一手好文章,时有豆腐干发表于报刊。也许自身有优势,有人说他清高脱凡,不奉承领导,也不与人合群。因此,只有两年退休了,还是一级教师。听人说,王校长原本是有机会进镇教育办的,可他错失了。撤区并乡(镇)后,机构大调整。本镇的一个中学体育老师做了主任,想为自己物色一名文秘人员。于是找人向王文锋吹风,王文锋没答应。因为他固执地认为,做教育办主任写个发言稿、汇报材料之类的都奈不何,还得请人捉刀代笔,王文锋的笔是写文章的,不是给庸碌之人代的,不去。自此,王文锋就一直在云雾山小学任教。后来,学校不景气,几乎都是代课教师了,教管办才馈赠他一顶校长的“桂冠”。

  我也喜欢写点小文章,我们很快就混熟了,也许是惺惺相惜的缘故吧,我们到了无话可谈的地步。在一般人眼里,这校长说的话就是奇谈怪论,但我觉得却是见解独到,颇有道理。譬如,对职称的评聘,他如是说:“教师也应当跟医师一样,晋职要考试,没考过,就不准评。我考不上,评不了,心甘情愿。评和聘不科学,更不公平,容易助长不正之风,挫伤教师的积极性。职称的目的是人为地把教师分为三六九等,让他们拿着三六九的工资。你今天评上了副高,明天业务水平就高几个档次?从某种程度上说,而今职称不是水平高的标志,而是你人缘与人脉强大的体现。”

  他曾经与我谈论“名师”和“名医”的话题。他说:“什么叫名医?别人治不好的病,你治好了,你就是名医。什么叫名师,别人教不了,教不好的学生,你教得了,教得好,有出息了,你就是名师。否则,胡喊乱称“名医”“名师”就是耍流氓。”

  我在王校长的麾下扎扎实实教了一年书。我只教两个学生,同亊调侃我是带博士,是博导。可在实际教学中,我几乎每节课都要气哭。这两个学生的智商根本不在线上,不管我怎么启发诱导,就是听不懂,进不了学习态度。每次统检,成绩全镇本年级倒数第一,搞得我在同事面前灰头土脑的。后来在私立学校的围追堵截和公立办学绳索的缚下,加之农民大规模进城,乡村人口锐减,学校的日子过得愈来愈艰难紧巴。到了第三期全校仅存五名学生,被撤并整合了。就这样,办学五十几载的云雾山村小黯然地退出了教育的历史舞台。

  王校长离退休仅半年了,教育办就让其内休了。我因特岗期未满,教管办让我去一所日薄西山的村小。一年多的特岗经历,我觉得乡村小学这份工作无法展示我所学,它的微薄的薪水已无法留住我的心和身。记得第二学期,有人为我做媒,双方都愿意了。可是,女方的父母要我拿彩礼三十万,方可结婚。我每年薪水满打满算充其量三万多点,三十万,我不吃不喝,要攒十年!一想到这,我便毫不犹豫地拒绝教育办的任命。

  为了生活,为了爱情,我决意去沿海某城市的一所私立学打工,因为它给我的薪水是到手三十五万一年。

  离开前,我在校园里久久徘徊。我便去校长家话别。饭桌上,校长苦笑着说:“你来时,我说过,你会振翅高飞的,这回说对了吧。不过,人挪活,树挪死。你挪到沿海是对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校长的话让我脸红,让我羞愧:我违背了初衷,我食言了。

  背起行李起程时,我深情地望了几眼的校长,回望了静寂无声的学校,在心里叨念着:“再见了,我的校长!再见了,我的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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