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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桂忠:大王村纪事|短篇小说

2022-03-19 23:45:31博客日记
  午夜,高州市市委办公楼6楼会议室内,灯火通明。市委书记徐新明将手一挥,似乎想挥走眼前的疲惫。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说:“同志们,经省委、省政府批准,同意我市撤销原天

  午夜,高州市市委办公楼6楼会议室内,灯火通明。市委书记徐新明将手一挥,似乎想挥走眼前的疲惫。他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说:“同志们,经省委、省政府批准,同意我市撤销原天长镇、王豆乡,设立天王镇的计划。我市筹建省级高新区正式拉开帷幕!”

  会场静默片刻,旋即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待掌声停止,徐新民又微笑着望着与会的镇党委书记、镇长、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们,饱含深情地说:“记得毛泽东主席曾经在55年授衔时对共和国将军们讲过一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授衔时。今天,我徐新明也斗胆改动领袖几个字,那就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撤并时!’同志们呀,乡镇撤并意味着什么?相信你们比我清楚,撤并就意味着两套班子将有一半分流或者转岗。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啦!振兴高州是我们在座每个党员和干部义不容辞的职责,在这场改革与生存,创新与发展的大潮中,不管是进是退,是升是降,我希望在座每一位同志,用党性和人格向组织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

  会场寂静无声。

  徐新明稍作停顿,环顾台下熟悉的面孔,继续说:“现在,请李晓兵市长宣布经市委、市政府慎重研究并报请人大审议决定的撤并方案,以及相关乡镇领导的拟任职通知......”

  翌日清晨,王豆乡境内的大王村。外墙斑驳的村部门前,王豆乡乡长张凡骑着摩托车风尘仆仆赶来。50多岁的张凡一脸倦态,他有些摇晃着跨下车,将车熄火后想把摩托车撑住,发现撑脚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于是,他吃力地将车推到墙边靠着。

  “嗬,张乡长,你来也不打声招呼嘛”。大王村的村长周得水闻声咋呼着从村部大门里面跑出来。

  “昨夜开了一宿的会,手机没电了,还没来得及充呢。”张凡边进门边拍打两膝上的灰土,“得水啊,没想到你这么早就在村部了,敢情你小子早得到了消息吧?”

  “别!”周得水连忙摇手“张乡长,我周得水虽然是个新党员,但这点组织原则还是有的,您放心,不该知道的事情,我绝对不问半句!”

  俩人边说边进了村部会议室。

  周得水给张凡倒了杯热水,说:“也没有茶叶了,就喝口白开水吧。”

 

  张凡接过杯子,有些迫不及待地用嘴吹着热气轻呷一口,不想还是给烫了,连连吐舌并拿手掌扇风,“你小子,大王村的柴火不要钱哇,这水烧到108度?”

  周得水咧嘴一笑,突然把脸阴了下来,看着张凡的眼睛,说:“老领导,你甭给我演戏了,昨晚上的会议精神全市都传开了。咱们王豆乡是乡,没人家镇级别高,不错,这点我们认了。但是,和天长镇合并,凭什么咱们王豆乡只留了一名副乡长在新组建的天王镇班子里?我刚才也扳指头算了,数资历、论经验......”

  “打住!”张凡搁下杯子,严肃地望着周得水“你小子记住了,我可是你的入党介绍人,大是大非面前,你可别丢了我这张老脸呵!”

  周得水有些难堪,识趣地低下脑袋。

  张凡瞅了瞅他的窘相,有些憋不住乐了。

  “喂,不要这么低沉嘛。我对你讲啊,这次市里的计划终于得到了省里的同意,咱王豆乡与天长镇一旦合并,势必会形成一个交通便捷,地域宽广的黄金地带——”张凡走到墙上的“高州市地形图”前面,指点着继续说,“看,你看,这儿,就是这儿,也就是现在大王村的地盘,将建成一座现代化的高新工业园区!”

  周得水撇了撇嘴,说:“张乡长,这好是好呀,只是这得多大一项工程啊!首先大王村1000多户人家往哪里安置?”

  “所以,我才紧赶慢赶过来的呀!”张凡眼神变得凝重起来,他注视着周得水“当务之急,就是动员全村拆迁!”

  “什么?”周得水眼睛瞪得老大,“那不行!我都不同意,何谈一千多户村民!”

  “为什么?”

  “凭什么呀?哦,需要裁官了,就拿咱王豆乡开刀,需要腾地儿建园区了,也是拿咱王豆乡开锤。我说张乡长,您能不能有点脾气呀?凭什么好事都轮不上咱们!”

  张凡脸一黑,指着周得水鼻子教训道:“你少给我胡扯!什么你们他们?什么官啊吏的?建立省级高新区是市委、市政府集体研究的方案,也是经过省委、省政府同意的一项宏伟工程。高新区一旦落地建成,咱高州市等于是筑了银窝窝,只等入住金凤凰!你知道吗,截至昨天下午,已经有国内外数十家大型企业与园区筹委会达成了合作意向,仅初步统计,一旦合作成功,就有数以百亿计的启动资金流入。这对我们高州市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千载难逢的腾飞机遇,造的可是咱百万高州人的福祉啊!”

  周得水显然被张凡的情绪感染了,他咽了口唾沫,伸手将张凡扶坐到椅子上,有些兴奋,又有些憧憬地问:“张乡长,您这说的全是真的?”

  “那是,我张凡何时与你开过这个玩笑!”

  张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正色对周得水说:“喂,你别一口一个张乡长了,从现在起改口叫我老张。至于身份嘛,王豆乡大王村拆迁办正协调员。”

  周得水有些无奈:“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张乡......哦不,张正协调员,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干?”

  “走访啊,宣传啊,把拆迁的原因和建立高新区的重大意义告诉给乡亲们啊!对了,你让你媳妇儿帮我备双软底鞋,这几天我不回家了,就吃住在你家。你要陪我走访大王村一千多户村民,一户都不能少!”

  “嗯......嗯呐!”周得水收起脸上的嬉笑,正色答道。

  几天之后的傍晚,大王村被乡下特有的暮雾萦绕着,安静且带点神秘的气氛。

  50多岁村民许大壮的家在村西头。此刻,他刚从地里作业回来,站在院子里的井边用吊桶打水擦身。

  虚掩的大门被轻轻推开。张凡瘸着腿走进来。

  许大壮背对大门擦拭身子,头都懒得回。

  “你又来了!”

  “事情没落地,我必须来呵!”

  “我不想听你讲大道理,你要是诚心诚意给咱们百姓做事,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吧。”

  “好的。我明天这个时候,一定来!”

  张凡退出门去,轻轻掩上许大壮家的大门。

  连续奔波,张凡的脚板底下早已经打起了血泡。要不是周得水和他的媳妇儿这几天照顾着他,估计现在连走路都成问题了。

  张凡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心里也在快速地思考着。他三天前来大王村的时候就预料到了,许大壮可能是个硬碴。为什么这么说呢?这还得追溯到10年前,那时张凡在乡计生办工作,许大壮妻子违反政策欲生二胎,就是在他的手上处理掉的。虽然处理过程中,张凡和同事们依法处事,不偏不倚。但坏就坏在许大壮是他的远房表亲,原先以为张凡会看在亲戚份上放他一马,没想到还是破了儿子梦。老婆引产当天,许大壮喝了足有1斤白酒,然后满面血红地找到张凡,将一迭钱当众甩到了张凡的脸上。临走还留下了一句“张凡,你好样的!记着,山不转水转,你请我初一,我许大壮回敬你十五!”

  张凡知道,这个时候他找上门去,在许大壮的心里,应该就是他当初放言要“回敬他十五”的最佳机会了。

  怎么办?张凡一边想着心思,一边忍着脚底的钻心疼痛,勉强走回周得水的家里。进门后,他往椅子上一瘫,动都不想再动一下。心里自嘲说,完了完了,毕竟还是老了,这算不算出师未捷身先死呢!

  晚上,分头走访的周得水也回来了。吃饭的时候,俩人互相交换了分头走访的情况。令张凡欣慰的是,绝大多数村民对拆迁表示理解,同时对建立高新区表示支持。但是,许大壮在这关键时刻成了一只拦路虎!为什么?因为许大壮的家在村西头,按照规划,他家是第一批拆迁对象。许大壮不动,或者是他提出什么出格的条件来,对于全体村民而言其负面影响不可小觑。况且,现在多数村民尚在观望之中,各种流言蜚语也是满天乱飞,稍有不慎,事情便会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张凡左思右想,又是一个不眠夜。

  张凡心里也知道,他许大壮与自己毕竟是远亲,没有过不去的深仇大恨,无非是想发泄10年前积蓄已久的怨恨而已。

  天亮了。周得水家的公鸡扯开沙哑嗓子开始啼鸣。张凡披衣下床,他决定,傍晚再去许大壮家一次,无论许大壮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这个出气桶我张凡给他当定了!毕竟,解铃还需系铃人呐。

  傍晚五点钟的光景,张凡早早结束了对其他村民的走访,准时到了许大壮家的门前。然而大门上,铁锁高挂。

  张凡试着敲门,门里没有回应。

  隔壁王婶探出头来说:“张乡长,大壮一早就出去了,他有话捎给你。”

  张凡急忙上前:“哦,那他是怎么说的?”

  王婶犹豫片刻后,说:“大壮他说了,他许大壮三代单传,是在你的手里掐了他们家的香火。现在他许大壮啥也不缺,就是缺劳力。”

  张凡有些不解:“他这是......什么意思?”

  王婶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说:“张乡长,这些天接触下来,我也知道你是个好心人。不过大壮他脾气虽然是犟了些,人也不曾坏到哪儿去。我照实把他的话说了,你可别介意。许大壮的意思很明白,就是他没有儿子,政府要拆他的房子,得有人先当他的儿子,替他把儿子该做的事情做妥当了。”

  张凡还是没有完全明白,追着问:“王婶,您是说——”

  “唉!”王婶摇着头“真是作孽!我给你明说了吧,许大壮就是想让你先给他把屋后3亩地的稻子给割了,并且说一不许找人帮忙,二不准动用机器!他三天后回家来看,做到了,再谈拆迁的话儿不迟。不过,许大壮估算到你大小是个干部,不会真的给他去割,其实就是故意让你为难罢了。”

  张凡听了,嘴里喃喃自语:“三天?三亩地稻子?这把老骨头应该没问题吧。呃,看来,这许大壮还算通情达理没把事儿做绝,晓得三天后是正式启动拆迁计划的日子,算是给我老张留了些余地!没有问题,我割,这稻子我割定了......”

  张凡吱唔着,转身便走,脚底板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张凡凭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判断,许大壮的事似乎有了解决的可能性。

  王婶望着他的背影,连连摇头:“唉,作孽呀作孽。”

  晚上,张凡一边喝着周得水媳妇儿给煮的米粥,一边用筷子头挑着双黄咸蛋,边吃边说:“给我备两把镰刀,磨快些,我明天一早要用。”

  “老领导”周得水的媳妇儿惊得睁大眼睛,“你这是想干嘛呀?支援农村秋收秋种呀?”

  张凡搁下碗,抹了把胡子上的汤渍,边离席边笑着说:“支援也正常啊!记住了,一定要给我备好罗。”然后,哼起小调“苏三离了洪洞县”踱出门去。

  周得水望着老乡长离开的背影,自言自语:“咦,这是什么个节奏?咋越来越神秘了哇!”

  乡下的秋夜,露水气很重。

  张凡摸黑起床,带上两把周得水媳妇儿昨晚上准备好的镰刀,借着手机的光亮往许大壮家的稻田走。

  张凡认识许大壮家的稻田,因为前几次走访,都是在他家的稻田埂上进行的。

  张凡才走了一会儿,裤腿上早已被田埂边的露水淋湿。他索性弯下腰,将两截裤筒卷了起来,然后,忍着脚底板的剧痛,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

  一条长长的黑影,正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张凡的后面。这个黑影不是别人,正是村长周得水。

  张凡从学校出来后便长期在政府工作,做农活还是几十年前在社教工作队的事儿了,刚开割了几刀,便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张凡站起来想了想,觉得还是衣服太紧身,束缚住身子放不开手脚。他搁下镰刀,寻思着把上衣脱下来。

  正脱着呢,隐隐地,张凡觉得有个凉丝丝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脚面上,心里也没多想,伸手便去抓。借着月光,张凡发现抓起来的居然是一条蛇,正在狰狞地扭曲着身体。张凡最怕蛇了,心一慌,想扔,但已经晚了,这蛇张开嘴已经咬住了他的手腕。

  剧痛使得张凡叫出声来,连惊带吓,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蛇得逞后,松开嘴借机溜走了。坐在地上的张凡,一阵晕眩袭来。迷糊中,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大声呼喊自己,摇动自己。他想说话,但嘴唇麻木,抖索着半晌也发不出声音。

  很快,张凡头一歪,倒在赶过来的周得水怀里......

  许大壮给的三天的期限,马上到了。

  日落西山的时候,许大壮骑着电瓶车晃悠着,车后轮儿卷着灰尘,从外面回来了。

  许大壮打开紧闭了三天的大门,把电瓶车支到院子里,然后哼着小曲,倒背着双手,便转悠到屋后头的稻田,摆出一副首长检阅士兵的架势。其实,许大壮的心里一直在打着“哼哼”,心说,张凡呀张凡,10年前你那般冷血,那么不可一世,那样六亲不认!且看今朝你这个儿子是给我当呢,还是不当!

  刚转过屋角,许大壮顿感眼前一亮,只见一片片割倒在地的稻谷,整齐划一摊放在地上。金黄的稻杆和稻穗,就像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匍匐在地上,等待他这位“将军”发号施令。满满的成就感呵,瞬间冲上许大壮的心头,许大壮开始飘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张凡也有今天!这回可是全村人一同见证了,你堂堂前乡长张凡给我许大壮当儿子,替我割稻子!嘿嘿嘿,哈哈哈......许大壮一得瑟,竟情不自禁地张开大嘴笑出声来。

  咦,不对吧!许大壮正乐呢,突然发现在田地的另一头,有几名他熟悉的村民在挥刀扫尾。

  许大壮怒气冲冲跑上前去。

  许大壮:“都住手!我的田凭什么要你们来割?好哇,你张凡果然是个小人,竟然利用职权让别人来替你赎罪!喂,你们都散开,你们割了不算,这块地的稻子只有张凡才有资格割,因为这是我给儿子留着的!”

  众人抬头,用极其冷漠的眼神看看他。然后,一声不吭,埋头继续割稻。

  许大壮更加生气。他跳到地里,伸手欲夺村民毛四头手里的镰刀。毛四头一闪身,顺手推了他一把,许大壮跌跌冲冲差点没摔倒。

  许大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心里想,今天这些人算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才三天的时间,都让他张凡一个个洗了脑,全站到他那边去了?

  许大壮越想越生气,他跳起来,再次扑向毛四头想夺下镰刀,阻止他们割稻。

  “许大壮,你还在胡闹!太过份了!”

  一个声音在身后炸响,许大壮吓得一哆嗦,扭头去看,却是横眉竖眼的周得水。

  许大壮硬着头皮说:“原来,是大村长呐,怎么的了,你们嗓子粗就有理了?他张凡是个君子,就应该守住我们的约定!”

  周得水:“说说看,你们有什么约定?”

  许大壮:“三天内,张凡得给我把这三亩地的稻子割了。他10年前断了我许家的根,10年后他就得给我当儿子!这就是我与他的约定!”

  周得水尽力平息心里的火气,说:“我告诉你吧,张乡长因为乡镇撤并,已经没了一官半职。就是这个拆迁办的协调员,还是他自己硬向上级‘要’来的虚职。他说,自己年纪大了,好机会要留给年轻人,自己是到了该退的时候。但是,他又说,临退之前哪怕是能为乡亲们做一点儿实事,能够为新班子分担一点儿负担,贴上一副老骨头那也是值得的!”

  许大壮:“你说的这些,和我有关系吗!”

  “有,怎么没有?”周得水激动了,“这些天,张乡长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相信我们每个有良心的村民都能看得到,听得到,用心更能体会得到。他奔六的人了,心脏也不好,瘸着脚天天在外奔波。这一千多户人家的走访,哪一家不是他那双打满血泡的脚,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乡镇撤并,新区筹备,按理说这些跟他有关系吗?我说,没有关系!他不过就是一名退了位的老人,回到家乡就是普通村民。你说,他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与你有关系,还是与他自己有关系?”

  许大壮并不示弱,歪着脖子与周得水争论:“村长,大道理我听多了,这不管用。我就是要他张凡给我把这三亩地稻子给割了,否则,我看谁敢动我这房子一砖半瓦!”

  “哐当——”

  一把刀刃上沾了血迹的镰刀扔在了许大壮的脚下。

  “你,你想干嘛?”许大壮吓得跳起来,有些心虚地嚷,“干部也得讲理吧,你,你这是想动刀子么?”

  周得水看都不看他,继续说:“你走的当天晚上,张乡长就让我们给他备了镰刀。到了半夜,他一个人悄悄摸黑起来,来给你割稻子!一个快60岁的人了,半夜拖着残脚来给你割稻子!这就是你所谓的约定么?你有这么个比你还大的儿子么?你咋不怕自己折了寿呢!”

  “这——”许大壮显然被镰刀上的血渍惊住了。他的潜意识里,预料可能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依然没有让他软下口气“那也是做秀!现在不还是你们一群人在干么?他人呢?早躺在榻椅上喝茶抽烟了吧?古人说得好,这官大一级压死人呗。对了,他现在已经不是官了,只能说官威还在......”

  一直听着他们理论的村民毛四头实在忍不住了,他冲上前对着许大壮吼道:“奶奶个腿!就让你那个狗屁约定去见鬼吧!张乡长前天夜里在这里割稻时让毒蛇咬了,送到医院已经说不出话了,但是他还是用手比划着,让得水村长找人替你把这该死的稻子割了。”

  “啊——”许大壮怔住了。

  毛四头说出来的这个意外事件,断然是他许大壮不曾料想到的。他的脑子里瞬间一片糊涂,各种奇怪的声音聚集在一起嗡嗡乱叫。先前的那些快意,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许大壮告诉自己,必须马上逃离这个地方,且越快越好。因为这块刚才还让他引起为骄傲的稻田,突然变得让他无法正常呼吸,他头昏目眩,他心脏乱撞,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许大壮转身疯了似的往家里狂奔。

  周得水和村民们一头雾水,不知道许大壮又整什么妖蛾子出来,便一起在后面紧追不舍。

  “轰隆隆——”

  许大壮进屋后,将大门从里面死死地栓上。

  这时,拆迁车队挖掘机的隆隆马达声渐渐逼近。

  周得水担心地望着许大壮家那紧闭的大门,心里把将要发生的情景想象了一遍,他似乎看到——许大壮站在屋顶上,头上缠着一块白布条,手里抱着许多汽油瓶,然后一边狂喊,一边点燃了汽油瓶子往下面乱扔......

  周得水急了。他扯开沙哑嗓子往门里喝道:“许大壮,我代表大王村领导班子正告你,放下瓶子立地成佛!”

  王婶轻声嘀咕:“完了,完了!得水村长也受刺激了!”

  毛四头站到周得水身边帮腔,对着许大壮家院门大喊:“许大壮,你要认清形势,看清大局,不要自绝于人民,自绝于——”

  “去,别乱喊!”周得水突然从幻觉中醒悟过来,他伸手推了毛四头一把,“你还嫌不够乱啊!”

  周得水话音未落。许大壮家的大门开了。

  门开处,许大壮拎着一把长柄铁榔头冲了出来。

  众人发出惊呼,纷纷往后退缩。

  王婶急叫:“傻孩子,有话好好说,你想干什么?”

  周得水上前一步,义正言辞:“我告诉你,现在政府提倡阳光拆迁,有什么不满可以提出来,但是前提必须合法合情合理。喂,你把榔头放下,不许乱来!”

  许大壮把一双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里一片血红。他一转身,抡起榔头就往大门砸去——

  “喀嚓......”

  在众人惊呼声中,大门应声破碎。

  许大壮红着眼珠子,吐着粗气,也不说话,像只狂怒的雄狮,一榔头接着一榔头高高举起,往自家门上和墙上招呼起来。

  毛四头捏着嗓子对周得水说:“周村长,许大壮怕是疯了!”

  王婶白了他一眼,乐着说:“那是你们没懂他!他呀,就是头犟驴,这算是同意拆啦”!

  周得水:“这就同意了?”www.potatoyun.com

  王婶:“可不,他自己先动手干上啦!”

  周得水低头寻思着,突然,他眉头一皱,拉着毛四头说:“坏了,肯定是你刚才没把话说清楚,许大壮以为张乡长被毒蛇咬死了呢!人家再咋的也是表兄弟嘛!快,你快去告诉他,张乡长经过抢救,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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